“小虎,真的都是你做的么?”
没有回答。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依然是长久的沉默。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我们不是战友吗?有什么是不能说出来一起面对的?”
“别问了。”小虎终于回答了,语气却冷冰冰的,“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指责我,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说了,你不是我,你不会懂的。”小虎的声音颤抖,无端地染上了一丝苦涩。
沉默,只有背景中滋滋的电流声汇聚成的白噪音。
“好,那我们不说这个了,”终究还是小飞先开了口,“你还记得,我第一天来这里上班的时候么?”
“当时,我第一天上班,什么也不懂,什么人也不认识,我坐在位置上,紧张、害怕、激动,唯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不是一个会主动和别人打成一片的人,也不敢打扰大家的工作,所以,在那几天,我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每次到了饭点,我总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吃饭,也从来没人注意过我,直到那个周五,你叫住了我,对我说,‘大家都习惯中午一起吃饭,下次你也一起来吧。’”
瑟琪静静地听着,这些事情,小飞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从来不知道,平日里看起来乐观活泼的小飞,居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于是我开始期盼下一个周一的到来,可是那天,你把我忘了。”
“所以那几天,我特别的讨厌你。”
录音里忽然传来了双方的笑声,很轻,但能听出来,气氛已经缓和了很多。
“原来如此,”是小虎的声音,“但那次我是真的忘了!”
“没事,早就不怪你了。”小飞接话道,“后来,我们就熟起来了,黑仔常年出外勤,局里的事情几乎都是我们两个办,我就跟着你学,我当时特别敬佩你,所有的事情都能办得高效而得体。
“这么说,我是不是还算你的半个师傅?”
按下了暂停键,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进展都很顺利,小飞创造的氛围是她想要的。
“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我,让我离你远一点。”
“我觉得很诧异,那人说,因为你是西区来的。”
“是啊,我是西区来的,就注定低人一等了。”小虎语气里带着一丝悲凉,“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没人看得起我,就是因为我是西区的人。”
“我知道的时候很震惊,在我记忆里,西区的人一直都是罪犯的代名词,是永远站在人民警察对立面的人,我很好奇却不敢问你,一直等过了很久,我才听说,你想当警察,是因为你15岁的时候,被一个警察救过。”
“当时,我差点就死了。”说到这些,小虎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现在还记得,我被打得趴在地上站不起来,血从头上流下来,我甚至都睁不开眼,恍惚间有人把我拖了出去。在送我去医院的路上,我向他道谢,他问我,‘你以后,愿不愿意走出去,做一名警察,堂堂正正地保护所有想要保护的人?’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但等我真的成为了一名警察,我才发现这离我的理想太远了,我永远无法摆脱西区这个身份,即使我比其他人更优秀,但总有人因为我的出生欺负我,我永远只配做脏活累活,然后在遇到问题的时候背锅。”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小飞开口了,“赵队,是么?”
“嗯。”瑟琪听到了很轻的一声回答,“这件事,我确实应该感激他,他帮了我。”
瑟琪皱了皱眉,这段话,她没听懂。
她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赵队”和“背锅”两个词,然后再次按下了播放键。
“小虎,”小飞再次开口道,“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真的想过他们么?”
“谁?”
“你一路走到现在,遇到的所有人。”
没有回答。但是瑟琪听到了纸巾擦拭眼泪和抽泣的声音。
“我只恨我生在了毛山。”小虎止住了哭泣,但他的声音像是在冷眼旁观一个他人的故事。
“毛山毛山,有的人的死轻于鸿毛,有的人的死重于泰山,郑远死了,这个案子才被要求加急处理,可是在他之前呢,林平的命难道不是命么?这个城市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们这些底层蝼蚁是怎么苟且偷生的,他只在乎那些关乎他形象和尊严的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
“虎哥,”小飞的声音顿了顿,“你想说的,我知道,但是,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
“如果有人强迫你,你告诉我,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小飞说得很诚恳,“你相信我,现在,我的身份不是一个警察,只是一个想尽我所能帮助你的朋友。”
“来不及了。”小虎因为刚哭过,声音闷闷的,“别说这些了,我该走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椅子挪动的响动。
“那,好吧。”又是椅子的响动,小飞也站了起来。
“再见。”脚步声过后,是小飞的声音。
“别再见了。”小虎的声音有些冷漠,“再见面,应该就是在法庭上了,我没脸见到你。”
“至于你问我的问题,”小虎微微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但是其他的,我已经问心无愧了。”
录音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了,瑟琪摇了摇头,她并没有得到她预想的答案。
小虎的情绪看起来只是有些低落,但一直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瑟琪完全想不到任何他可能自杀的原因。
她叹了口气,抽出笔记本,开始梳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虎对自己和金洲行凶以及警告信的事情,人证物证和口供都很齐全,这一部分已经很明朗了,而疑点最多的,是关于郑远被杀的部分。
小虎交代了作案过程,但是对于进入房间的途径和□□的来源却三缄其口,瑟琪的直觉告诉她小虎一定在隐瞒一些事情,而对于另一个冲突点:小虎交代是在床上杀死的郑远,而瑟琪进入现场时却在椅子上发现了尸体,对于这个疑惑,瑟琪却觉得小虎说的是实话,毕竟他能想到用空调温度延缓尸温这样的细节,不应该会出现这么明显的错误。同时,对于犯罪动机,小虎的交代也模棱两可。除此以外,哥罗芳是管制药物且保存条件苛刻,谋杀自己和金洲时所用的大量哥罗芳的来源也成谜。
她总是觉得在这个案件中差了点什么。
还有什么证据是她没有收集到的?
瑟琪支着头,开始了她一贯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反向推理。
正着没有思路,那就反着思考。
任何人做事都是需要原因的,“动机”永远是第一驱动力,但是在整件事中,小虎得到了什么?
很显而易见,他并不是一个获利者。
在不获利的情况下还要拼尽全力,甚至不惜以身涉险,这说明,一定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是他豁出性命也要争取和保护的。
或许他不是为了获利,而是为了避险?
如果不做,就会受到惩罚。
这像是一种...压力?
瑟琪猛地一怔,下一秒,冷汗就顺着脊柱流了下来。
或许,她缺的不是证据,而是一个人。
一个站在小虎身后,迫使他听从自己的命令,去完成一切的人。
她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她明白自己的思路已经进入了一种近乎意识流的状态。
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他会是什么样的?
首先,他一定和小虎有交集,并且手中有小虎的把柄。
其次,他能够自由进出丘远医院,并且拥有获取□□和哥罗芳的渠道。
那么他会是...医生?
可是毛山这么多医生,去哪里找这个人呢?
瑟琪摇了摇头,不管怎样,至少有了侦查方向,她拿起手机,拨打了朱艺莉的电话。
“喂,艺莉,帮我个忙,整理一份毛山所有医院的医生信息,着重关注参与临床手术的...”
“禹队,”听筒里传来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我是小李,艺莉姐请假了,您刚才是说需要所有临床医生的信息是么?”
“啊,是的,”瑟琪忽然被打断,有些语无伦次,她疑惑地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打得是座机电话,“她去哪里了?”
“说是有什么急事,就先走了,名单整理好之后我一起发您哈。”
“好。”
瑟琪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五点半了,也就不再深究朱艺莉迟到早退的事情了,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到点了就下班。
瑟琪刚把车开出地下车库,准备驶出警局,就在路边看到了步行回家的崔京。
“我带你一程吧。”她摇下车窗说道。
崔京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咱俩不顺路吧。”崔京问道,“你咋今天这么热心了?”
“嗯?我去医院看看刘在伊。”瑟琪假装说得很无心。
“我就知道。”崔京一下就听出了她装模作样的冷静,“你根本不会对我这么好,你就是...”
眼看着她又要开始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瑟琪赶紧转移话题止住了她的话头,把下午自己的分析悉数说给崔京听。
“你觉得这个思路正确么?”末了,瑟琪问道。
“大致问题应该没有,但是从我的角度来分析,最后的结论有点狭隘了。”
“什么意思?”前面是个很长的红灯,瑟琪停下了车,拉起了手刹。
“不只是医生可以接触到这些药物,实际上这些管制药物在我们的化验室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你的意思是,嫌疑人不能仅仅局限于临床医生,还可能是检查科的人?”
“不不不,”崔京摆了摆手,“还需要再扩大,实际上,任何一个单位,包括但不限于研究院、高校以及附属研究所,只要有合法报备的流程,接触到违禁品都不难。”
“这样的话,”瑟琪陷入了沉思,这个范围实在有些太大了,“你觉得我们优先...”
崔京忽然摆了摆手发现了瑟琪,转手接起了电话:“喂,艺莉?”
瑟琪尴尬地张了张嘴。
好在绿灯适时亮了起来。
瑟琪收回目光,踩下了油门。
“喂?”旁边的崔京疑惑地拿下耳边的手机,确认了拨号人的信息,“你怎么不说话呢?”
还是没有声音。
崔京把音量键按到最大,然后切换成了外放模式,一边喃喃自语道:“奇怪,是我手机有问题吗?”
手机里忽然传来了声音。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居然是朱艺莉的声音!
崔京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瑟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有意放慢了车速。
“问这些对你没有好处,”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你别逼我把你嘴堵上!”
瑟琪猛地踩下了刹车。
录音部分被疯狂卡文,不知道怎么把情绪烘托进去。
录音的部分口语化多了一点,为了贴近“交谈”的感觉。
小飞说的故事,其实原型是主包本人和同事,当然,同事没做什么坏事哈哈哈哈。
咕了一章,因为感冒了,所以写这段的时候也晕晕乎乎的,逻辑有点乱,写完也不知道咋改了,但该讲的都讲了,就先这样吧,主包道歉。。。
最后,感谢所有读者,谢谢你们的收藏和默默的贡献点击,主包都有看到!
特别感谢 月露潮 在每一章下的一路评论,每次更完文,看到你的评论就超有动力!
特别感谢 喝瓶酸奶算了 的营养液,这是主包第一次收到营养液,激动得都想截图裱起来(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疑窦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