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
屋外的还下着小雨,更映衬着屋内的静谧。
六月天,空气黏腻而潮湿。
床上躺着两个人。
“金洲,”瑟琪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在毛山,过得很苦吧。”
夜太长了,长到需要用聊天来打发漫漫无边的时间。
“嗯。”
短暂的沉默过后,房间又安静得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呢?”金洲开口了,“据说你成绩很好,还是状元。”
“五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你居然知道,”瑟琪不咸不淡地说,“你调查过我?”
“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做很可惜。”
“身边所有人都这么说。”
“不是的,”金洲翻了个身,漫无目的地看向雪白的天花板,“我的意思是,你并不适合当警察。”
“哦?为什么?”瑟琪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在此之前,她一直是享誉警届的“天才刑警”,或许有人怀疑过她选择职业的方向,但是从来没人怀疑过她的能力。
她并不是想和金洲争辩什么,她只是想透过这个问题,探一探金洲眼中的自己。
“你太聪明了,但也太固执了。”
“我不明白。”瑟琪咀嚼着这句话,很老实地回答。
“你很聪明,所以你有能力也有自信把每个案子都刨根问底,但是你经历得事情太少了,所以你不会理解,其实有时候,在合适的场合不那么聪明反而是一件好事。”
瑟琪知道金洲的话中一定有别的用意,但是现在的她读不出来。
“而你的固执则强化了这一点——你遇到的挫折和阻碍,有时是对你的警告,但你会选择一意孤行,把它们当做是对你的挑战。”
瑟琪咬了咬嘴唇,金洲,或者说在伊,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对这一切她无法反驳。
她确实是一个一腔热血的人,只要她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左右她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似乎是承认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活下去,”金洲很干脆地说,“至少在毛山,你得先活下去,再考虑别的,比如——做成事。”
瑟琪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好像隐隐听明白了话中的含义。
她太着急了,急着要让金洲承认自己的身份,急着从金洲嘴里得到下一步的计划,但这对于金洲来说不是好事。
内鬼没有抓到,林平的死因没有弄清楚,郑远的死又接踵而至,瑟琪自以为有能力保护金洲,可殊不知她此时的处境或许也是自身难保。
“明白了,对不起。”
金洲并没有接她的话,好像故意略过了这个意义不明的道歉。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当警察呢?”
“为了找人。”
“找谁?”
瑟琪忽然抓起金洲的手,放在了自己腹部。
那里有一条疤。
“一个朋友。”瑟琪道,“一个替我做完了手术就消失的朋友。”
那只手缓缓摩挲着这条疤,从上到下,一点点抚过。
“看来她对你很重要,”金洲的手停住了,却并没有抽离开,“老实说,医术太差了,缝得一点也不好。”
瑟琪心照不宣地笑了。
“其实如果问起理想,十个小孩中八个都会想当医生,医生体面,工资也高,还能救死扶伤,但是...”
金洲忽然不说话了。
“但是什么?”瑟琪忍不住发问。
“没什么,”金洲顿了顿,“只是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
瑟琪心里一惊,她明白金洲的话里有话。
她说的,会是自己么?
“可是她最后没当成。”
“为什么?”瑟琪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她死了。”
“死了?”瑟琪的眼睛骤然睁大了。
“她是清江村的人,从小在清江边长大,禹警官,你应该了解,清江是两国分界线,这种边境小村,本就是走私偷渡泛滥的地方,她见过太多死在江边的人了:毒瘾发作神智不清跌倒在淤泥里就再也没起来的人,跟着蛇头偷渡出去却淹死在江上的人,被毒贩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抛尸在田间的人。曾经她的理想是和她姐姐一样,当一名缉毒警,以一己之力护一方平安,但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她姐姐死了——被毒贩一枪打中了大腿,子弹贯穿了动脉,等她再次看到她姐姐,他姐姐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蜡黄蜡黄的尸体:因为血已经流干了。”
金洲的语气落寞了下来,好像卸下了之前那些玩世不恭的伪装,很难得的,露出了认真的那一面。
瑟琪默默地听着这个她从未曾听闻的故事,人不能脱离环境而存在,罪恶之地生长出的倔强的花朵,最终只会无助地妥协于血雨腥风。或许,这只是众多生不由己的西区底层人民的生活缩影。
“从那以后,她发了狠地学习,她要学医,去救那个在她十二岁的时候没能救得了的人,她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但她确实从清江村走出去了,然而,在她十九岁的时候,母亲生病了,可家里已经没有钱了。”
“她走投无路,只能选择了卖肾,因为这是她认知中来钱最快的方式,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手术失败了。”
瑟琪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她”,是那个真正的金洲。
那个签字歪歪扭扭,人生唯一的一张一寸照还是在医院帘子背后拍摄的怯生生的孩子。
“是不是很讽刺?一个从小立志当医生的人,最后却死在了手术台上,在西区,学医,是救不了人的——”
“——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瑟琪默不作声地听着。
人有两个肾,失去一个,会让人身体变得虚弱,但通常情况下,不会让人有生命危险。
可是金洲却死了。
她思绪涌动,忽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这场手术的受体是谁么?”
“不知道。”
“那你知道主刀医生是谁么?”
“不知道。”
一个是她的父亲刘泰俊,一个是差点将她牵连入狱的林平,这些,无论是作为刘在伊还是金洲的身份,她都不可能不知道。
瑟琪知道她又在故意说谎了,这些都是她不想透露的事情。
“在适当的场合不那么聪明反而是一件好事。”瑟琪的耳边忽然回响起这句忠告。
这应当也是在伊能一直躲在金洲的身份下保护自己的原因,她在西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受了太多的苦,才想明白的生存法则。
有风吹来,窗帘被吹得不断飘动,拍打在窗框上,甚至还有几滴雨透过纱窗飘落进来,落在了地上。
“门关好了么?”瑟琪望向了窗户,问道。
“进屋以后就反锁了。”
“那快睡吧,”瑟琪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先睡,我得保护你。”
“嗯...那你也别太晚睡,我相信你作为刑警队长的警觉性。”说话间,金洲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玩世不恭的状态,“不过禹警官,也别太累呀,明天你还得上班呢。”
“你睡觉!”瑟琪并没有真的生气,在她明白这是调戏而不是挑衅的时候她就不会再生气了,所以只是假模假样地凶了一句。
“行,有你在,我一定会睡得很好的。”说完,金洲居然真的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瑟琪用手支着身子,听着金洲的呼吸不断变得均匀,月光照在她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修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缓缓翕动,就像一只熟睡的蝴蝶。
她慢慢地靠近着,好像这样能看得清楚些:她苦苦追寻五年的人,她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脸,此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在她的目光的注视下,睡得正香。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对方的脸颊,却在快触摸到她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她怕会吵醒她。
她只是张了张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吐出几个字:
“刘在伊,我爱你。”
没有人听到她的话。
“如果能活下来,我们一辈子也不要分开了,好么?”
只有浓浓的夜色知晓这无声的告白。
朋友们,忍忍吧,主包已经在努力做饭了。。。但主包真的不会写感情戏。。。越写越明白中考语文只有那点分确实是主包应得的哈
这一章大改了一遍,大概有一半的内容放到了后面,应该会更通顺一点。
为什么分两章呢,因为原则上应该合在一起,但是合在一起体量有点太大了。。。而且主包有那个2k字一章的强迫症!(虽然晋江好像不适合2k字一章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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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眠之夜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