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宴,是以赏花为名头开起来的宴会,院落里充满各类鲜花。
但随棠溪莫名感觉这个院落和自家院落格外相似,相同的布局、相同品种的植物、连秋千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白芙蕖按照计划顺利进入春和宴,晏馨儿反而气得跺脚。
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之一,自己讨厌的人终于被所有人都讨厌。
世界上最讨厌的事情之一,自己讨厌的人终于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了。
原本只是宴会话题的白芙蕖变成了宴会的中心点,基本上所有人都围着白芙蕖转。
一盘一盘的食物放在哪里也没有人吃,看着随棠溪格外眼热,虽然白芙蕖采取的是自由采食法,而不是定时定量,但它把自己的能够得着的食物都分给流浪猫了。
又翻墙,又搬琵琶,又摇树,还要把白小姐往这扇阳光不会直射脸的门里拽,实在是有些辛苦。
猫猫吃了人类就不能吃,随棠溪安顿好琵琶,就开始守着,就等有人吃点东西,然后不小心掉地上。
“汪。”穿着蓝色小裙子的西施犬看见自己的好朋猫,摇着尾巴嘚哒嘚哒往外那处跑。
狮子猫看见立马扭头假装没有看见,这么多人类在,摇尾巴是不可能摇尾巴的。
“汪汪。”西施犬只是奇怪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猫猫,此刻却不理它。
用狗朝前不用狗朝后的狮子猫随棠溪只想喊猫狗有别。
“汪?”西施犬又打了声招呼。
让格外注意自家爱犬的王夫人都看过来,随棠溪瞬间屈服,怕影响王夫人对白小姐的印象,赶紧喵了两声。
西施犬可能不是被狗狗带大的,围着狮子猫转圈圈,展示自己的新衣服。
“喵喵。”原来真的有毛茸茸会喜欢穿衣服呀,随棠溪想起来白小姐想给它带个领带,它就如杀猪般嚎叫的不光彩事迹。
食物是没有人吃的,一个一个的都在社交,但随棠溪知道马上就要迎来重头戏。
通体如雪宛如天空上软绵绵的白云、淡粉的鼻子警惕着观察四周,狮子猫随棠溪如同捕猎者一样安静蹲守。
“去嘛去嘛。”晏馨儿小小推着白山栀,刚刚被当众打脸的屈辱让她急需于转移话题,说道,“山栀姐姐的钢琴最好了。”
白山栀淡淡一笑,有些害羞,但又有些逼上梁山的窘迫,说道:“那姐姐可以和我四手连弹吗?”
就等这一句了,狮子猫随棠溪拖着藏在角落里的琵琶盒子就往外拽,然后跑去敲了敲白芙蕖,指了指不远处的琵琶盒。
白芙蕖还没来及回复自己妹妹的话,就看见蹲在旁边的岁穗,趁机摸了把猫头。
狮子猫的异瞳里满是无奈,用猫爪指了指旁边被一层又一层布包裹起来的琵琶盒。
白芙蕖饱含歉意看了眼同父异母的妹妹,温柔说道:“稍等。”
布外面都是白色的猫毛,白芙蕖一看就知道是自家猫干的,一层又一层褪去外面的布,才露出里面一个盒子。
白芙蕖已经做好里面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准备,轻轻一掀,是一把略微有些旧了的琵琶。
“姐姐的琵琶?!”原本已经压下复杂心情的王夫人,又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西施犬都安慰着摸了摸自己主人的鞋子。
“那就斗乐!”智商勉强在线的晏馨儿看出王夫人的情感波动,比起让白芙蕖一枝独秀弹琵琶,还是让白山栀姐姐和她斗乐就好了。
她去白芙蕖院子里那么多次,从来没有看见过白芙蕖练过琵琶,这把琵琶只是来和王夫人卖惨的吧。
斗乐,一种以竞赛形式开展的音乐比赛,是对技艺的比拼,是通过观众反应来判定的输赢。
狮子猫看了看自己的猫爪,晏馨儿现在是标准赌徒心态,筹码一压再压,只是这回被她坑上台的是同样准备拉踩传说中的白芙蕖来扬名的白山栀。
勉强算是最佳拍档吧。
王夫人格外担心看着白芙蕖,她宴会里的彩头都是直接铺在箱子上,赢者自取,花蝶玉簪只有一支,如果被其他人拿着,她做为长辈也不会阻止。
况且刚刚宴会开始时她就提到了花蝶玉簪,被借花献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最是人情债难还。
白芙蕖是白家的小姐晏家的儿媳,和这么多家都有牵连,王夫人正着急时,就看见旁边白芙蕖已经开始戴假指甲调试琵琶,旁边还蹲着一只胖乎乎的白猫。
一声、两声格外清脆。
“那恭敬不如从命。”白山栀也走进室内,把大门打开,钢琴不像琵琶一样可以随身携带,如果要斗乐只能钢琴开门,琵琶靠近。
白芙蕖听到这句话才想起来自己在干什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拨弄琵琶,父亲说过的不能这么干的。
但看着从容开始试琴的白山栀,她开始对父亲口中的一切表示怀疑,她们都是白家的儿女,为什么她对宴会的流程一窍不通,白山栀却非常熟练,连春和宴这种开在王姨母家里的宴会,都能知道有没有钢琴,钢琴放在何处。
白芙蕖先按住自己想逃的手,又按住自己想跑的心,这把琵琶是母亲的爱物,是岁穗不顾麻烦硬生生拖来的。
相似的院落里,精美的琵琶上仿佛都沾了猫毛,白芙蕖用手轻轻擦拭上面没有的灰尘。
“琵琶本来不应该和钢琴进行斗乐。”唐珍珍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说道,“大提琴和琵琶相互较量还差不多。”
“谁让白芙蕖准备着的是琵琶。”晏馨儿理不直气也壮,说道。
“你!”唐珍珍看着眼前明明和白芙蕖应该是一家人的晏馨儿,难以置信又感觉对方不可理喻,只能抬出辈分压人,“芙蕖是你嫂嫂!”
说起这个晏馨儿就来气,离开回怼道:“又不是我想让她当我嫂嫂的!”
旗袍女子扶了扶自己最时兴的发型,说道:“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在意白家大小姐琵琶弹得怎么样?”
“也是,如果连琵琶都弹的一团糟,那晏家还真是娶了个花瓶。”
“西洋乐器还是比较时尚的。”
晏馨儿一听到其他人提到晏家,努力维护道:“她才不是晏家人!”
“琵琶很难学的,好吗?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是,白芙蕖是我唐家的人。”唐珍珍原本只是对晏嘉玉口中的话表示怀疑,认为晏嘉玉可能只是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压迫,所以才这么讨厌白芙蕖姐姐。
现在唐珍珍蹙眉,她不认为是白芙蕖硬要嫁给晏嘉玉的,但旁边作妖的晏馨儿让她感觉晏家不是块什么好地方,会不会晏嘉玉也是一个撒谎精。
唐珍珍被自己的猜测吓一跳,她在国外受过晏嘉玉的照顾,唐家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怎么能这么怀疑同窗好友呢。
室内钢琴旁的白山栀听不见外面的议论纷纷,而坐在室外抱着琵琶的白芙蕖却能听的一清二楚。
没等来钢琴的叫阵,白芙蕖率先出击,指尖轻拨,琵琶声似珠入玉盘轻响,手腕翻飞,琴弦发出高亢的震颤。
铁骑声、刀枪鸣,杀气腾腾如同冤魂在呐喊,身姿优雅,琵琶声响,如泣如诉,余音袅袅。
如惊起涟漪般的钢琴声匆忙接上,白山栀在里面不可否认她有轻敌的心态,无论是自己父亲、母亲还是晏馨儿口中的白芙蕖都过于不堪,今日清汉女的服饰更加加深了白山栀心中的猜想。
如果不是花瓣雨刚好落下,如果不是那处阳光刚刚好,白芙蕖……不对,要集中。
白山栀原本想用这首平缓的钢琴曲化解琵琶声的杀气,但因为自己的情绪被刚刚的琵琶声带偏,应该平静如水的钢琴声,顿时如大海般波涛汹涌。
刹不住、缓不过来……
白山栀在室内情绪大乱,室外的晏馨儿还一脸洋洋得意,但懂钢琴的人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唐珍珍冲着刚刚说琵琶难的人暗暗摇头,她们已经猜到结果。
乐器是最能反应出人心中所知所想的。
“铮。”琵琶声金敲玉石凤凰泣血,而后又缓缓平缓下来,如死水微澜,开始缓缓流动,如清风微拂,穿梭在花草树木之间。
白芙蕖手指如蝴蝶翅膀般扇动,把琵琶声都压着柔和起来,室内的白山栀立刻接到信号,又着琵琶声把刚刚弹杂了的钢琴曲重新弹了一遍。
此时,这场表演已经有名无实,名为斗乐,实际钢琴声一直被琵琶声带着。
曲毕,钢琴曲认输。
唐珍珍拎着自己的裙摆瞬间往白芙蕖旁边赶,白芙蕖把琵琶放在唐珍珍怀里,走进室内。
钢琴旁,白山栀对着面前的黑白键想再上手,又无力垂下。
“你很厉害。”白芙蕖有些犹豫称呼,语气里带着疑惑,“妹妹?”
白山栀抬眸看着面前一身古老的封建穿搭的白芙蕖,眼眶微红,她怎么能输给怎么一个被时代被家庭被丈夫遗弃的人。
心有不甘,但只要她按下钢琴键所有人都会知道白家二小姐输不起,白山栀惨淡笑着,只能维持基本体面后,点头出门。
“这就是琵琶声吗?以前听怎么这么难听,这回却感觉这么好。”
“琵琶高手弹出来的和弹棉花肯定有区别的呀。”
“山栀,你姐姐好厉害!挂不得你这么崇拜她!”一位扎着麻花辫的女学生对白山栀说道,“让她加入我们学生会吧,快,你去劝劝你姐姐。”
“也是,不能崇洋媚外,我们民族自己的乐器也是很好的。”另外一位短头发女学生认真说道,“但也没有说西洋乐器不好,都好都好,取长补短。”
“不是学校的学生也能加入学生会?”
“搞一个校外学生会?校外社会会?”被问题难倒的麻花辫女学生,有些纠结,但刚刚斗乐无论是白芙蕖展现出精湛的琵琶技术、超强的心理素质还是最后化敌为友的格局,都让她感觉白芙蕖很强很好,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旁边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王夫人从旁边箱子里红布上拿起花蝶玉簪,给低着头的白芙蕖戴上。
“姐姐的琵琶你弹起来也很好听。”王夫人看着抱着姐姐琵琶、戴着姐姐玉簪的白芙蕖,满眼欣慰。
她的挚友、她的姐姐终于留下了不是死物的东西。
旁边看着这一切的随棠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参与,只是蓬松的大尾巴直立,暴露出猫猫心情非常好的事实。
它想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是白小姐姨母的王夫人在原文里没有出场的原因,每届春和宴王夫人想邀请的只有白芙蕖一人,花蝶玉簪应该是最后通牒。
王夫人想知道她姐姐留下的女儿会不会为了母亲遗物迈出大门,如果不能,那就说明白芙蕖不配做她姐姐的女儿,既然是她姐姐阵营里的叛徒,哪怕血脉相连,丢弃也无妨。
但总有东西是压不住的,比如石块底下的春和景明,比如白小姐本就该如此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