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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问题，”相九开口，“为什么你们不给沈洛见烧一部手机呢？”
屏幕内外两人一鬼都愣愣看着他。
相九表情泰然：“虽然我不信这个……”
“相九！”杨钦急忙抓住他，“我怎么没想到！”
——
杨钦很快取了一张黄裱纸来，折出手机的形状，用铅笔背面画上太极八卦，又开始画屏幕内的各种APP。
沈洛见飘过去指导：“杨老师，我想要外卖软件！我想吃炸鸡可乐汉堡淀粉肠，还有我没打完的音游，还有还有……”
“祖宗，你一只鬼肯定点不了人间的外卖啊！画出来装饰一下，游戏就更别想了，顶多就让你打个电话……”
沈洛见嘴巴一瘪，杨钦赶紧说：“行行行，给你画给你画！”
小猫鬼重新高兴起来，绕着杨钦开始转圈。
相九看着，又有些吃味。办法是他想的，可是小猫鬼现在绕着杨钦转……啧。
不爽。
“鬼用不了人间的程序？”相九发问，“不是猝死了那么多程序员吗？怎么不开发一些通用软件？”
“你太可怕了吧，人家都猝死下去了还要接着写代码吗？”
杨钦随口说了一句，继续在地上用水画阵法。
画好后，他在寝室正中摆了一个铁盆，再把纸质手机放在里面点燃。
马上，铃声响了。
沈洛见有点激动：“这么快就有效了吗？”
“不不不是我的手机响了……”
杨钦赶紧接起来，和那边说了两句，抱歉道：“学院有个会要开，我得先走。”
他说到这里，看向相九：“相九同学，你帮忙看着点儿，等手机烧完就把火灭了，免得起火。”
他又对沈洛见说：“洛洛，你别乱打电话吓人，不然我就把你手机收走了。”
“嗯！我就打给爹咪，然后打给红红，别的也没有了……”沈洛见说到这里，依旧笑着，眼里却闪着水光，小声说，“我很乖的，杨老师你别把手机收走好不好？”
杨钦心里发酸发软，说：“骗你的，随便打……这是月光能的，记得每天晚上带它晒月亮。你记不住电话号码也没事，只要你想着对方的样子和姓名，脑子里的画面足够清晰就能打过去。跟托梦是一样的，比托梦的消耗还小一些。洛洛都会托梦了，打电话肯定没问题。”
沈洛见高兴地点点头：“嗯嗯！”
点完，他才有些困惑。
他什么时候学会托梦了？
他要是学得会托梦，早就钻进爹咪的梦里打滚了呀……
可能是杨老师为了鼓励自己吧！
杨钦摆摆手，走了，沈洛见直把他送到门口，才飘回来对相九说：“谢谢你室友，你真是好人。”
相九好像察觉到了，猛然看过来。
他应该听不到呀？
沈洛见吓了一跳，却见室友面色如常地回过头去，静静看着燃烧的纸张。
好人？相九想，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沈洛见要打给家长，再打给庄红鲤，在他心里，自己可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室友……
相九敛目凝神，无声念诵了一句咒语，为最后一片飘飞的余烬附上一层黑色的枷锁。
噗的一声，沈洛见感觉自己手里一沉，真的多了个手机！
杨老师还是那么厉害！
手机通体黑色，分量不轻，外面像是覆盖着一层蛇鳞，极有质感，他激动地转了个圈，点开拨号页面，直接按下通话键。
早就冷寂的心灵仿佛也跳动起来，他闭着眼举着手机，在脑海内仔仔细细地勾勒着爹咪的样子。
爹咪会温柔地给他整理头发，会轻声叫他洛洛，对他笑。很小的时候他哭着一头扎进爹咪怀里，还会被轻轻拍着背。他的怀抱好像永远那么可靠，带着好闻的香气……
可他想不起来爹咪的样子了。
他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家人，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地方打转，日复一日的寂寥与痛苦将记忆打磨得模糊，好像少想起一点美好，眼下的痛苦就不会被衬托得难以忍受。
他想不起来了……
沈洛见抿抿嘴，把眼泪憋回去，他才不想等下被爹咪他们听出来哭腔。
他开始回忆另外一位家长。
时爹是什么样的……总是很严肃的，没有怎么笑过，但是和爹咪感情很好，对他也很温和，会用大手呼噜他的脑袋，会给他的三十分数学卷子签字……
可他也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他是不是很坏很坏的小孩？为什么连他们长什么样都能忘记？是不是因为他是很坏的小孩所以上天要惩罚他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沈洛见用手背胡乱揩掉眼泪，努力振作起来，对着嘟嘟作响的手机，开始想庄红鲤现在的样子。
他明明刚在视频里见过红红，也努力回忆着他的样子，可是屏幕上还是一片漆黑。
沈洛见闷闷地放下了手机。
相九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直留意着这边，观察着小猫鬼的样子，适时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假装接电话。
果然，沈洛见看了过来。
“嗯，试岗没问题的，奶茶我也摇过。不过一周四天可能有点多了，我还要上课，三天可以……好，谢谢。”
沈洛见定定看着他接电话，忽然想到，自己对着相九的样子来想，一定没问题，说不定能打通！
他飘近了，举着手机仔仔细细看着相九的样子。他眉骨高，显得眉眼深邃阴郁，压迫感十足。
沈洛见看得仔细，贴得太近，相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怎么自在地换了个坐姿。
这一瞬对两人来说都极漫长，直到相九的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是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相九按下接通：“喂？”
沈洛见慌乱地举起手机，拿不稳，差点把它摔了出去。他颤抖着声音说：“喂，喂喂？听得到吗？”
两个声音传来，一个来自手机里，断断续续，一个来自耳边，带着哭腔。
相九心里一酸，说：“嗯，你是……？”
“我，我不是招工的也不是诈骗电话……你刚刚烧的手机给我，”沈洛见吸了下鼻子，“我是，我是沈洛见，我在你面前，正和你说话。”
“沈洛见，”相九好像真的在看向他，脸上带了点笑容，“你有什么想让我做的吗？”
他的眼泪一下落了下来：“……我想回家。”
沈洛见慢慢从抽噎变成了大哭，哭得让人心疼，相九很想为他擦一擦眼泪，可是无法碰到小猫的脸颊，连眼泪都只是徒劳地从指间掉落。
“我会帮你的，”相九只能一遍遍地保证，“我肯定会帮你的。”
“没事……杨老师跟我说了，嗝，只要我多晒月光，总有一天我能，嗝，变成人形的，我现在都能变成……变成猫了。”
他不停打着哭嗝，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很久。相九耐心听完，装作刚刚知道的样子惊讶道：“原来晚上都是你钻我被窝？”
“对，嗝，对不起。”沈洛见小声说，“……对不起室友，我以后不乱吓你了。”
猫家长真的把小猫教得很好。相九心里感慨着。他只是想找人玩，小猫能有什么错呢？
相九说：“没事的。”
“那我以后还能钻你的被窝吗？”沈洛见脸上泛起一点红晕，让他苍白的脸色显得有生气了一些，“……我会先敲门，啊，是敲被子的。你听到就知道是我来了。”
哎呀……这么可爱。
相九笑了笑，故意逗他：“可以，但要打电话预约。”
“好的好的，”沈洛见很认真地点头，又问，“你能不能帮我打给除你之外的人……”
“打给你家里人吗？”相九说，“你还记得电话号码吗？”
沈洛见“啊”了一声：“那我，我问问杨老师，我不太记数字的……”
他用袖子胡乱擦擦未干的眼泪：“还好你看不到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好笑。每次我在家里哭，我爹咪都会一边安慰我一边笑的。”
“很可爱。”
他相信猫家长笑也是因为猫猫哭得太可爱了。
沈洛见疑惑：“你又看不见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你的学生证，照片就很可爱。”
“哦……哦对！我的学生证！”沈洛见说，“你快拿去用，里面还有好多钱。之前猫猫爹每个月都给我充好多，后来杨老师说，他们舍不得注销这张卡，就还是断断续续地打钱……呜，就好像我还活着……呜呜……”
他说着说着，一瘪嘴，又要哭。
好巧不巧，纸质手机的能量耗尽，电话自动挂断，沈洛见干脆放弃形象，汪汪大哭起来。
相九：“……”好可爱。
忽然理解猫家长为什么每次都笑了。真的好可爱。
等小猫哭累了，便举着手机飘到窗户边，借着那一点月光激活。
过了一会儿，电话重新打过来。
沈洛见哭哑了，声音沙沙的：“歪？”
相九说：“洛洛，手机别边充边玩，容易爆炸。”
“你怎么知道的……”团在窗户边的猫团子挪了个地方，自己晒起了月亮，“好了，现在没有了……你能不能让杨老师给我烧个充电宝啊？不对，是月光宝。”
相九说：“好，我问问杨老师。”
“你用我的学生卡给我买一点炸鸡给我好不好，”沈洛见说，“一点点就好，拜托你！”
“好，”相九无声地笑，“一点点在炸鸡隔壁，再给你带一杯一点点。”
他看见小猫团高兴得在转圈。
沈洛见飘过来，凑在他耳边说：“相九，你真是个好人！”
又来了……他想要的可不是好人卡。
“你现在在我旁边吗？”相九明知故问，举着手机说，“我感觉有点凉。”
“在的呀。”
“你可以不可以和我完全重叠？”相九说，“我想试试……是不是会透心凉。”
沈洛见笑了起来：“肯定的，我的制冷效果一流！”
“这么厉害，”相九笑着说，“洛洛是好厉害的空调小猫。”
“空调小猫好奇怪！得有个牌子吧，格力小猫？”
“美的小猫？”
“……更奇怪了。”
沈洛见说着，慢慢把自己的身体浸入他的躯壳。
相九比他大了一号，沈洛见可以完完全全地让自己陷入其中。四肢重合，躯干交叠，五脏六腑嵌套，跳动着的鲜活心脏上压着冷冰冰的死寂的心的虚影。
再贴近，也隔着生与死。
他们沉默了下去。
沈洛见慢慢飘远了一些，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会让你冻感冒吧？”
相九笑了声：“不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