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相一依旧在排练厅门口等沈洛见。
军训接近尾声,明天就是汇报演出了,民乐团搞彩排走位和最后的合练一直搞到了晚上。结束大排练之后,沈洛见还被卢老头留了堂。
等他背着琴包哒哒往外走,就看见相一在门边站着等他。
沈洛见下意识慢了脚步。
那是相一,不是相九。他在心里对自己复述一遍。
再慢,几步也到了眼前,相一很熟稔伸手帮他拿琴包,背在身上。卢老头刚从练习室里面出来,关上门,在背后“咳咳”两声。
沈洛见莫名有种被抓包早恋的感觉,回头尴尬道:“老师,老师再见……”
相一平静地说:“卢老师再见。”
卢老头把他们俩各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扯起嘴角:“啊,好,明天见。”
卢老头裤带上丁玲桄榔的钥匙声渐远,沈洛见才跟着相一下楼,一边问:“你不晚训啊?”
相一摇摇头:“结束得早,明天要早起。”
对哦……沈洛见想起来:“你们是不是要表演战术?”
庄红鲤每天在寝室兴冲冲地举着扫把当道具,表演滑铲俯卧滚地翻身,想不知道都难。沈洛见昨天笑他是鲤鱼翻身,庄红鲤说嘿嘿你怎么知道我学了这个。
说到这里,沈洛见又有点可惜:“你们上场的时候,我应该在后台准备,看不到了。”
“没事,我能看到你表演就好。”
沈洛见又有种背后发麻的感觉,一时没说话。
默默下了楼梯,其他人差不多走光了,灯落昏黄,校园里一片阒然,只有偶然响的几声秋蝉声。
相一放慢了步子,落后洛洛半个身位,因为今天是彩排,洛洛穿着很正式的演出服,半高领,柔软细碎的发梢和领子之间只余下一小块空隙,露出白皙脖颈。
衣服下摆略长,又是黑色,看不出所以然来,但是相一见过他只穿短裤的样子,屁屁上还是有肉肉的……今天排练弹琴坐那么久,或许会压出印子来。
……小洛和他这个身高差,估计对不准,要捞着他的腰让他踮脚。
沈洛见回头,大而圆的眼睛盯着他,警惕得像炸了毛的猫:“看什么?”
小洛笨是笨,但直觉格外敏锐。
相一两步跟上他,和他同行,说:“洛洛,你最近身体没什么异常?”
原来是关心他啊……对,他又不是相九。相一是个好人来着,不能迁怒他。
沈洛见摇头:“没有,别太担心了,我没有那么怕死。”
相一沉默了片刻,说:“……洛洛,你说你死之后还一直在寝室是吗?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啊……”沈洛见不知道怎么回答,“适应了就好,反正……反正还有杨老师嘛。”
相一:“……上辈子我不是你的室友?”
沈洛见摇摇头:“不是呀。我上辈子只有红红和杨老师两个室友。”
相一停了步子。
“如果上辈子我们就遇见过,我一定会一直守着你的。”相一慢慢地说。
并且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洛洛复活。
“这一次也是一样。”
沈洛见扯着嘴角笑了笑,很勉强:“不了吧,我……我没办法面对你这张脸。”
相一一窒。
沈洛见讷讷补充道:“对不起啊。不是你的问题。”
他摇摇头,示意无事。
气氛一下变得古怪,沈洛见好几次想要重新开启一个话题,最后话塞在嘴边,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相一是个好人,对他也很好。他家境优渥,不像是相九那样举步维艰,而自己也还活着。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可以进一步发展的样子……
可是还有那么残忍的死亡,横亘在他们之间。
“洛洛,”相一重新开口,语气平和地说,“为什么这一世,你的寝室会多了一个我?”
“嗯?”
沈洛见茫然回头,路灯下面,照着那张熟悉的脸,两颊瘦削,阴影与光亮分割得清晰,显得说话的唇尤为的薄。
“为什么你遇到的那个人叫相九,还有……”相一说,“还有为什么……他几乎和我一模一样。”
相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些苦涩地笑:“会不会现在才是前世,那才是今生呢?”
命运与时间的河流可以被这双手随意弯折、切断、修改与重组,像是一条头尾相衔的蛇。
从他这里,到“相九”,还要经历二三四五六七八……这一步步,哪怕他们之中有一次成功,都不会把洛洛重新带到他的面前,带到“相一”的命运里。
他的洛洛站在这里,就证明他们已经失败了。他们只能这样回环往复,让被命运绞杀的小猫复活于循环河流,在这个逼仄的环形废墟中苟活……
如果注定的结局摆在他面前,他还是会继续挣扎吗?
沈洛见懵懵懂懂,看着他:“什么意思呀?”
相一将手垂下,却悄悄攥紧,很郑重地说:“洛洛,我很爱你……一见到你我就控制不住地爱上你。无论再来多少遍,再相遇多少次,无论我是谁,我叫什么,有什么身份,‘我爱你’这件事都不会变……”
他停顿片刻,眼神里带着悲伤,语气近乎恳求:“沈洛见,请你不要忘记这一点,好不好?”
沈洛见退后了半步。
相一苦笑:“我又吓到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