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同学不许吓人 第2章 适应

还没有正式上课，群里通知下午是班会，相九拿着破旧的二手手机回复收到，余光看见小猫鬼还在呼呼大睡。

他睡得飘逸奔放——字面意思的飘逸，在寝室半空飘，撞到墙了会弹回来，迷迷糊糊地动一下，又翻身继续睡。

也是字面意义的奔放。

相九看着他卷起的上衣，露出来了白乎乎软腻的肚皮，摸上去应该手感不错。

可惜运动裤的裤脚是收束的，要不然……罢了，这么想下去，怎么都收不住。

或许他该给小猫鬼烧一张床。

可惜族里没有教怎么扎纸床。

相九坐下来定了定神，开始填表。勤工俭学的岗位有限，还是要提前申请，工资不高，胜在轻松，年底还有勤工助学先进个人的奖金。

现在他有一只小猫鬼要养，要买些香和符纸，还得再打一份工。

他来的路上看到奶茶店在招工，他还可以去摇奶茶……或许快餐店好一点，可以有员工餐，还能省一顿饭钱。

正想着，沈洛见醒了，飘过来呼啦呼啦吹纸，相九就用手机压住纸角。

小猫鬼不甘心地推他的杯子，推完杯子推笔，企图吓他。

相九暗自好笑，抬手碰了碰他的脑袋，怕他发现，又很快落下去，穿过了小猫鬼的身体。

很冷。

还阳的法术……是禁术。

小时候大祭时，寨子的人都去了山里，相九无人管束，便误入过深山祠堂。说是祠堂，却并无建筑，只是一整面山壁的巨大浮雕——一条黑色巨蛇头尾相衔、栩栩如生。

相九当时惊得昏厥过去，再醒来，阿嬷抚着他的额头说，他是被魇住了，以后不许乱跑。

也是从那时起，他便能看见一些精怪魂魄。

相九把表仔细收好，又打扫了一遍寝室。中途沈洛见醒了，飘落下来看他扫地，时不时吹一下地上的垃圾，企图吓他。

真是好小猫。相九心想。还帮他把垃圾吹进簸箕里面。

相九情绪平稳地扫完地，又开始擦其他几个床位的桌椅梯子。宿舍原本是四人寝，现在一人一鬼住，倒显得宽敞了些。只是空置的时间太久，落满了灰尘。

他抽出一本陈旧的书，有一张小卡片掉了下来。

是校园卡。

上面写着沈洛见的名字。

不同于小猫鬼现在的苍白，照片里的沈洛见脸颊瓷白细腻，笑容甜美，头发卷卷的，漂亮得像是洋娃娃。

小猫鬼飘过来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哇，恭喜你发现我的校园卡，里面还有好多好多钱！”

相九装作没听见。

他怎么可能要小猫鬼的钱，他都死了……

沈洛见是怎么死的？

他重新把校园卡塞回那页，合拢书，看了眼封皮，《琴海游思》，上面有位老人抱着把琵琶。

“啊，我还没看完就死了，”小猫鬼语带惋惜，“虽然我活着可能也看不完，每次看两行就睡着了……”

相九：“……”

看来小洛不怎么喜欢学习。

那就不用给他烧书了。

相九想着，坐回位置上。他没钱买电脑，只有一部布满裂纹的二手手机，装着刚刚在楼下被推荐的校园通讯卡。

他掏出手机搜——“沈洛见”。

按照逻辑，他从杨老师那里知道了“沈洛见”的名字，又查到了他的学生卡，自然会因为好奇去搜。

“你在看什么呀室友，让我也看看呀……我好久没上网了……”

小猫在他旁边转来转去，看不着，不得不蹲下，从他胳膊下面穿过来，手乖乖搭在他的腿上，探头探脑，凉嗖嗖的。

相九略微并了并腿，小猫就探得更近，脸快要栽进他的手机里，脑袋把屏幕遮得严严实实。

后脑勺好圆……

沈洛见猛然回头，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一副炸毛的样子：“你搜我！”

相九还是装出一幅听不到的样子，把手机举高，神色依旧平静。

网上搜出来一些无关紧要的页面，相九想了想，加上关键词——江东大学，沈洛见。

果然，这次精准定位到了他想找的人，有几篇公众号推文带上了他的大名。

时间是几年前，公众号名称是江东大学民乐团。他们在全国大学生器乐大赛上拿了奖，其中还有一些个人奖项。

琵琶演奏全国银奖，沈洛见，演奏曲目是《十面埋伏》。

“那天服装太紧了我施展不开，”沈洛见说，“虽然对手也很强……要是我再活一年肯定能拿金奖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相九似乎笑了一下。

相九仔细看了看大合照里的沈洛见，却发现他旁边站着一个熟人。

“杨老师……？”他喃喃出声。

“杨老师当时是我的室友哦！”小猫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径直在旁边噼里啪啦地解释，“我，他还有红红我们三个人住，我们感情可好了……”

红红……？

相九记下这个显得有些亲昵的称呼，沉默地继续看下去。

小猫还在叽叽喳喳：“杨老师是吹唢呐的！他还兼职道士，嘿嘿，都是跟他师傅学的，他说自己都只学了半吊子，但我觉得已经很强了，我说他适合搞红白喜事一条龙，他非说自己适合当辅导员，还真让他当上了……”

说着说着，他又有点消沉的样子，趴在相九腿上，没了声音。

相九盯着他圆滚滚的后脑勺看了片刻，忍着摸一把的冲动。他点开照片，放大，再放大。

像素不高，但照片里的沈洛见抱着自己的琵琶，脸有点臭，闷闷不乐的样子……更可爱了。

沈洛见看上去要比旁边的杨钦小上一圈，脸小，又嫩。衣服是统一的新中式立领对襟外套，看上去确实有些紧，腰收的很窄。

他把这张小洛单独截图保存。

沈洛见又睁着他圆圆的眼睛：“啊……你是不是想扎小人害我？”

相九：“……”

沈洛见越想越怕，腾地一下飘到半空：“你刚刚看我学生卡就是为了知道我的出生年月好推算我的八字啊啊啊！现在你还知道我长什么样了，完了完了……你怎么这么阴险啊！”

相九很努力才没有露出笑容，看着猫猫鬼着急忙慌地掏出那块通信用的木符呼叫杨钦：“救命啊救命啊他要害我——！”

杨钦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的祖宗诶，您不害他我就烧高香了祖宗！”

——

不多时，相九就被杨钦的电话叫了出去。

走之前他看见小洛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软绵绵一条把自己挂在爬梯上，像是条小猫擦手巾。

……怎么会这么可爱。

相九心里微动，关上门之前说了声：“我走了，沈洛见。”

“再见……”小猫巾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然后他忽然弹射起来，盯着门，一动不动。

脚步声逐渐远离，走过走廊，下楼，渐渐消失。沈洛见飘到门口，盯着门上停在四年前的日历，半天没有说话。

宿舍重新变得一片死寂，沈洛见呆呆看着门，忽然被前所未有的孤寂笼罩。

相九还跟自己说再见……是不是他没有那么坏啊……

是不是他不该让杨老师把相九叫走……

……好无聊。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沈洛见慢慢蹲下来，倚着门框，熟悉的刺痛感传来，一层层剐绞他的皮肤。

他死之后，寝室搬空了，后来住进来新的同学，他只是想多跟人待在一起，便整日跟在他们背后。他没有害人的心思，结果还是吓坏了他们。

他们搬走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住进来新的同学，沈洛见太无聊了，于是费劲心思地吓人，为江东大学制造了不少校园传说。

看见他们惊慌的样子，沈洛见开始会很开心地笑，绕着他们飘来飘去，欣赏自己的成果。

笑着笑着，又很落寞。

但很快，他连这点乐趣也没有了。因为凶名在外，404彻底空置下来，再也没住进新同学。

只有杨老师偶尔会来看他，给他烧一点香，还给他留了像是电话一样的木符。可是杨老师不能一直陪他，他也不能一直给杨老师打电话。

所以他已经适应了无聊，习惯了自己跟自己玩。

他也适应了疼痛，所以只是表情木然地蹲在门边。

他适应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