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 第3章 第 3 章

理论课。

和前世课堂没什么两样。同样的讲台上口若悬河的老师，同样的底下一群昏昏欲睡的学生。

“这个啊，黑猪治沙这个方法呢，慎用！啊，因为优缺点都过于的，这个，啊，突出！书上有，妳们感兴趣可以自己多了解，啊，但我们兰斯泊湾是不推行这个的，生态被破坏的风险比较大，高污染，同时呢，疫病防控也有难度，啊，所以呢……”

初春料峭，室内温暖，又加上植作课开始得实在太早，一上午过于辛劳，导致整个教室的人都精神萎靡，上课不到十分钟，差点全部被老师念趴下。

已经洗去尘泥，收拾出个人样的藏小满坐在半地下的教室里，艰难地抵抗睡意侵袭，运作大脑强行转移注意力提神，虽然没有专注课堂，但好歹也没彻底睡过去。

培训期已经没剩下几天了，离正式登录育林员身份的日子越来越近，藏小满也越来越紧张。

就算做了蛮多准备，也还是有一种面对未知的紧张。跟上辈子头一次上班会提前拘谨一样。

一个月当然学不成精英，所以所有的课程，实践也好，理论也好，只针对兰斯泊湾的地质条件进行特别攻坚。完完全全的岗前培训，但凡想了解点别的，得自己找书看，或者找人问。

书到用时方恨少。藏小满有种莫名的紧迫感，她下载了老师发在群里的PPT，做好重点项笔记，就又开始琢磨所需物品的详细清单。

继梅枝之后，她所熟悉的人，包括希芒多，一个个都奔赴了辖区，如今藏小满做老资格，帮助刚被分配过来的新同学答疑解难，融入集体。

她扫了眼老师，见对方仍陶醉在自己的语言艺术中不可自拔，便悄悄掏出手机，低头查看有没有人回消息。

那天聊完大家就加了联系方式，但藏小满没想到的是，信号居然这么差，又因为她们要忙工作，那聊起来，简直是轮回，一个星期只能互相发个在吗的程度。

真是好惨又好笑，让想找人抒发一下内心焦虑也不成。藏小满把手机装回口袋。

按照祝海荣给出的建议，这些发放的培训资料藏小满打算全部带去，然后就是公政厅给准备的工作器具，还有育林员职业福利，比如压缩饼干、铁锹、帐篷和泔水桶。

“第一个月挺艰难的，没发工资，物资全靠岗位福利，所以千万别浪费，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藏下满回忆着祝海荣说这话时肉痛的表情，打开了手边崭新的《育林员工作守则》。这是她刚刚领回来的，一起的还有一张兰斯泊湾简易地图和分配给自己的包干区详细地形图。

工作守则扉页上印着：敬最光荣的职业。

藏小满写上自己名字，然后从目录翻到待遇那页。育林员是终生制岗位，月工资2000域币，岗位福利包含医疗、养老等基础保障，并一年两套夏季工服，两套冬季工服，每月发放一定量的饮用水、压缩饼干、肉罐头、蔬菜或者水果干。

头一个月录入正式身份时，会给双倍福利，但没工资。

确实是最光荣的职业，藏小满拿这个跟母亲在后勤的待遇做了对比，东西给的宽裕许多。

条例里还允诺每达成一个阶段性指标就会有高额奖金和假期。先不说植作靠天吃饭，老天奶能不能赏这个脸让妳达标，它有这个态度就很好很到位。

月工资有两千，在货币体系崩溃又勉强复苏的当下，凭这购买力，两千可以从公营厅那里换到很多东西。

特别是新鲜的肉类、蔬菜、水果、饮用水之类的消耗品。

而工具的损耗、一些材料的报销，树种，都是每半年报一次。超出的部分就需要核实，然后判定由谁负责。

万一呢，万一树种成活率特别高，绿色覆盖率也提升了呢？大家都抱有这样的期愿。此项规定同时也是一种约束，责任判定，风险自担，能避免浪费。

藏小满挠挠头，将本子上记的牛羊肉和蔬菜水果标注了重点符号。

之前来自尤尔弥忒的梅枝和祝海荣，三番两次地强调了一件事。

“返祖者还会接着长的。觉醒就是身体二次发育，所以这个时候，注意营养的摄入，争取长得高点壮实点。”

“不然会连泔水桶都搬不动的。”

尤尔弥忒，是跟着边界线移动的西行域总都城，简称尤文都。位于行域最外围，离绿洲最远，所以尤文忒弥允许有大量科化生研究活动，是如今的最高科技城市。

这个和上辈子的地球，拥有相似的文明进程和文化背景的蓝星，却有着三类人，普通人，和两种特殊能力觉醒者，异能者和返祖者，也因此，暴力争斗更为激烈。

但现在面对怪物的威胁，都安分守己，各司其职，互不干扰了。

尤文都里居住的都是特殊能力者，氛围如此，所以出生并久居在那里的人，对这些事情的了解，比住在绿洲的人要多得多，而且也更懂得和重视如何强身健体。

毕竟她们是第一道防线，直面怪虫群的威胁。岩虫在小孩的启蒙卡片上，都被标注了巨大的危险符号。

藏小满竖着耳朵满脑袋重点，恨不得马上搞来一份健康食谱，如果抓住这次机会，她将有望在这辈子，呼吸一米八以上的空气。

记下来，记下来，统统记下来。藏小满在重点符号后面，又画上了三颗星星以示郑重。

下课吃完饭后，藏小满找到理发店，将临时身份证明里，唯一的一次理发机会给用掉。

“剃光？”

“剃光。”

理发师一看这张卡片，都不用藏小满多说，便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得到确切回复后，更是干脆利落一咔嚓。

黑色中泛点棕红的发丝落地，很快，一个圆溜溜的白鸡蛋头出世。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藏小满稍微有些不适应：“呃，好不习惯，感觉像换了一个人。”

“哎呀新人，这样方便得很呢。”理发师的头发被修剪成一棵有厚度的树形顶在头顶，她指指自己，很骄傲地宣布，“兰斯泊湾所有人的头都是我剃的。”

“哈哈，原来是这样嘛。”藏小满略感新奇地摸了摸头顶，手感怪怪的，连脊椎都有点发麻，于是她很快又把手放下了。

套上装备，藏小满接受了自己的新形象。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容貌焦虑，毕竟大家平时都看不到脸，还个个都罩在防护衣里。

一个人的头发长度，是其生活品质的证明，剃头也是祝海荣给出的建议之一。

“没时间也没水打理的，剃光最方便。”

为了保护环境，连纯天然植物皂荚也不让用，各种洗涤剂更是严令禁止带进森林中使用，好在小镇上设有澡堂，那里面能用洗涤剂。

这种含有洗涤剂的污水必须经过特定的处理才能排向大自然，同样的，厨房污水，也就是泔水，含有洗涤剂、油脂和盐分的污水，其管理和约束还要更加严格。

“泔水桶。这个东西很重要。”

祝海荣和工作守则都讲明，在包干区做饭，如果被抽查到有将泔水胡乱倾倒的行为，会被公示判刑。

各种条条框框让人不得不谨慎行事，不过藏小满之前就生活在绿洲，早就习惯了，她只是对这份新鲜的工作没底气，她怕自己任务完成度不高，再也回不去绿洲的家，怕自己的未来只是被困在空中的孤岛。

“我觉得还好吧，应该能适应的。”

但面对敏艾林的关心，藏小满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担忧传达过去，只能捡着话讲，宽慰别人同时也是安慰自己：“对那些规定，我很熟悉的啦。”

“哈哈，我问的不是那些。”敏艾林坐在这次、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位置上，还是一样的托腮，“我是说，妳的能力，还适应嘛？”

“啊？”挥舞的勺子顿住，藏小满实没想到敏艾林问的是这个。

“妳是返祖者吧，觉醒后就被分配过来了，能适应自己身上的特殊嘛？”

“啊这个，应该还算可以吧。”藏小满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

反倒像使用左右手一样自然，时间久了后，更是连当初发烧的痛苦、得知真相时惊讶的记忆都逐渐消弭，彷佛天生就存在一般。

“那妳的返祖态是什么？”敏艾林眼里满是好奇，“我的返祖态是狗，特殊能力应该是微笑，可以一直保持微笑，所以我被安排在这里做服务员。”

藏小满差点被一口饭呛死。

她知道大部分的特殊能力会很“特殊”，甚至称得上鸡肋，所以有别的职业包分配。但因为永恒的微笑这种神级表情管理能力，而被派去做餐厅服务员什么的——藏小满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嘴角啊。

看着藏小满咳得满面通红，敏艾林微笑的弧度更大了，她递给藏小满一张纸：“惊喜吗？每次的‘奇葩能力大赏’我都位列第三哦。”

这种居然还只是第三？！藏小满好奇不已：“我能有幸知道另外两种是什么吗？”

“当然。”敏艾林挑高眉毛，“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

“有一个返祖态是乌龟，能力是可以活到超出两百岁，还有一个返祖态是蜗牛的，它的能力是缓慢行动。”讲到这里，敏艾林抬手优雅地按住唇角，怕自己笑出声，“蜗牛每次都可以得第一名。”

“其实，妳的能力还挺好的，非常实用。”藏小满发誓，她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在听完蜗牛返祖者的能力之后，她深感未来可期，前途一片大好。

“所以妳呢？有用的话，说不定有机会赚外快哦。即使是‘奇葩能力大赏’的奖品也不菲呢。”敏艾林道，“我们大家都知道彼此的能力，毕竟肯定有用得上的时候。”

“啊。”藏小满没再犹豫，“评定员说大概是仓储、空间之类的。”

“空间能力？这个应该很有用才对啊。”

“因为很小，只有四个我这么大，返祖态更小，是仓鼠，空间只有四个仓鼠体型左右大小。”

是随便一个空间系异能者都能秒杀的地步。而且比起异能者能够升级成长的空间，返祖者的能力就不可控得多。

可以进化，但也有概率会异变，而且需要的时间，进化的方向都是未知的。至今人类都不知道返祖者的能力来由，以及为何能在两种不同生物形态中变来变去。

所以比起成长方向既定的异能者，返祖者多如牛毛却多数都是育林员。

“好吧，我记下来了，那么，加个联系方式吧，会有需要妳帮忙的时候，放心，报酬一定也会让妳满意的。”

“记下来？她们都跟妳联系吗？”藏小满察觉到什么。

“因为我最闲。所以这个公政厅编外联络员的兼职就落到我头上了。记住，永远不要被妳顶头上司觉得妳在摸鱼。”

“不然，妳就会有干不完的活。”

“最后，祝妳明天一切顺利，等下次再见面，我请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