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半宿,王璟早已忍不住的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冷风袭来,呛的她硬生生的把哈欠塞回打了几个喷嚏。
脑袋愈发沉重,王璟暗道不好,今日这一遭,她怕是要发热。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仿佛在家中闲庭漫步的温璋,见他未曾注意到她,连忙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滚烫。
这时发热,在这大漠中,便是给温璋拖后腿。
她出不去,温璋也出不去,除非弃了她。
她拿不准这人脾性,不敢出声。
半个时辰后,王璟愈发昏沉,脚步踉跄,却还是咬住牙往前走。
这时,远方忽然传来马匹嘶鸣声,黄沙动荡,人数不少。
“找到了!”
温璋与打头之人齐齐说道。
正想与王璟分享喜悦,扭头一看,却见她面色潮红,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唇色发白,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终于坚持不住的,整个人倒了下去,重重的砸在沙子上。
“七娘!”
温璋一怔,迅速转头望向王璟,连忙伸手去接,却只碰到衣袖。
众人语声纷杂,齐齐跳马奔向王璟,硬是将呆愣在一旁没反应过来的温璋挤向一旁。
“我……我不知道……”
温璋诧异,双眼放大,多日的疲惫在此刻荡然无存,只余懊恼和内疚。
是了,他不应该认为所有人和他一般身体良好,在水里泡那么久都没事,更不应该理所当然的认为行走西域的王璟身体比长安城中那些夏日凫水的女郎康健。
春寒料峭,到底还是个姑娘家。
“十一郎!”司祁扶着王璟靠坐在王珏身前,众人腾出一个口子,好让王玄之诊治。
现下没人顾得上温璋,崔悦带着高允和卢煜靠过来,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我们醒来后,片刻未停歇来找你们,司娘子在路上曾说七娘身体弱的很,你们遇到了什么?怎么这么狼狈,且你怎会未注意七娘的反常呢?”
与此同时,王玄之从药箱中拿出一颗药丸,让人拿了水壶来,强灌进了王璟的嘴里。
其余人快速的搭出一顶简易帐篷,铺上厚重的毛绒毯子,王珏打横抱起王璟,动作轻柔的将其放在毯子上。
“司祁,你且守着璟娘。”话音刚落,王珏沉着脸,掀起帘子走出来,目光一扫,径直朝着温璋走来。
“三郎!”崔悦连忙陪笑,挡在温璋身前,拱手相迎,“七娘如何了?”
“无碍。”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像是冬天的冰锥子,崔悦忍下内心惶恐,忙道:“可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王珏的目光这才看向他,摇摇头,而又看向温璋。
温璋拱手道:“三郎,是我没有照顾好七娘。”
王珏目光锐利,打量了一番浑身还湿着的温璋,直接问道:“你们遇到了什么?”
温璋将所遇之事复述,未有隐瞒。
“即是如此,温郎君还是赶快换身干爽的衣衫才是。”王珏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利落的转身离去,走到一郎君身边说了什么。
下一刻,那郎君便走了过来,拱手道:“温郎君,请这边来。”
崔悦道:“先去换衣裳吧。”
温璋看向那顶简陋的帐篷,夜里视线并不好,他只能看到一个大概雏形。
脑海中不断闪现自己醒来时那个费力带着自己在沙漠中行走的女郎,第一次对未来日子的雏形有了具体描绘。
他记起袁娘子说的,那股香只会把人心底一瞬的意念放大,与她短短相处,却如故人旧识,他想把她带去长安。
荒漠中,她救了他们,风暴中,她不惧危险飞奔至他们身边,狼嚎中,她也不曾放弃他。
他想,若能回报,不妨让她的商队去世界最繁盛的地方,去长安,而他,将会帮她成为长安第一女商人。
或许,她在,是不错的,他总能护她在长安平安,给她找天下最好的医师,佑她康健。
就算是因为香的缘故,但他既已说出,便不会收回。
晨曦微露,阳光穿透云层,细细簌簌的声音不断传来,大家都轻手轻脚的,以防打扰最中间那顶帐篷中的人。
温璋与王珏对坐着,手边是一盘散乱的棋子。
两人一宿没睡,眼底皆有乌青,在帐前厮杀了不知几局。
帐中只余司祁与王玄之,两人皆屏息于榻前,凝视着那榻上双眼紧闭的女郎。
“怎得还未醒来?”司祁眉头紧蹙,这约莫是王璟昏睡的最长一次。
王玄之也一脸凝重,伸手搭脉,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自小父母双失,只有王珏陪他,后来是王璟将他养在身边,教他习字读书,后又力排众议支持他去学医。
那么多的姊姊里,没人能比的过她。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已经照顾起他的起居日常。
“咳咳!”一声轻咳响起,王玄之与司祁连忙起身查看,便是帘子被人快速掀起,王珏与温璋一前一后快步走进。
王璟的意识逐渐回笼,眼前慢慢清亮,浑身使不上力气,只能由着司祁将她扶起,靠在王玄之的身上。
嘴唇干涩的发不出声音,嗓子犹如刀片划过,王璟忍不住皱眉,太疼了。
好在王玄之眼疾手快的拿过水囊递至她嘴边,小口抿了抿,才觉好些。
“烧退了些。”王玄之搭脉,神色舒缓下来,“这病来势汹汹,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暂留几天才是。”
众人松了一口气,王珏听此,便要转身,“我去安排。”
“等等!”王璟艰难的说出口,声音虚无,两个字便要了她许多力气。
“娘子?”司祁不解,顺着她得的目光看向温璋,不知她要干什么。
温璋脸色红晕,羞愧的揖了一礼,道:“是温某的过错,使得七娘遭此劫难,无论七娘有何要求,温某一定答应。”
王璟觉着好笑,她未曾想到这番言语,刚刚她只是想问为何温璋未走,还有,他身上的伤如何了?
“杀人放火呢?”王璟提了提力气,笑着逗他。
门帘随风掀起,外面嘈杂的声音愈发清楚,温璋垂着头一言不发,忽而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眼中没有半分波动,慢道:“你不会。”
他说的笃定,笃定到王璟以为自己是他口中那般的人。
王璟愣愣地打量他,不再去反驳他。
气氛逐渐怪异,王玄之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怀里忽然沉下来的重量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原是王璟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
她憋了一口气,目光望向一旁,不再看着温璋。
声音轻浮到几乎听不见,“商队中有一路人要前往长安,他们常年来往两地,只需两三月便可抵达长安,你们随他们离开吧。”
那支商队,原本是留着跟她一起前往长安的。
王珏与司祁清楚内里缘由,听此安排皆是不解。
但王珏向来不问为什么,只抬手抱拳,便掀帘出去做了安排。
温璋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两三月,已然缩短了许多时间,承了她的情,“多谢。”
就当他要出去时,背对着王璟,逆光中清秀的容貌更加令人心动,他轻声道:“七娘,记得我们的约定,一定要来长安。”
他话音一落,怕听见她拒绝的回答,快步走了出去。
长安,她自是要去,却不是为了什么约定。
现下,商队借给他,她便用这个约定,打开长安的大门。
“娘子......”司祁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王璟打断她,“司祁,替我梳洗。”
司祁嘴唇嗫嚅,最终闭上了嘴,起身出去打水,她知道,她家女郎定下来的主意不会轻易更改。
“阿姐......”
“玄之,一个棋子自己送上门来,我岂能视而不见。”
王璟出来时,温璋四人皆已收拾妥当。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行李,孜然一身,只需等得忽然收到消息要去长安众人收拾一番,便可出发。
四人于帐外踌躇,高允拉着温璋的衣袖,悄声问道:“我们,不与七娘道别吗?”
闻言,温璋喉结微动,轻叹一声,“她约莫是不想见我们的,更何况,她还生着病,怕是无力。”
“你如何惹了她?”崔悦疑惑道。
温璋眼帘低垂,心绪不宁的看了眼帐篷,摇摇头,他也不知,更不知,她是否会去长安。
那香,他闻得太久了些,他想。
王璟将这些话听在耳里,嘴唇紧抿,她心知自己对温璋情感的复杂,嫉妒他这个故人之子能够得到叔父未曾见面便胜于她的关爱,却又不得不承下他的救命之情,虽坎坷了些,却不能抹去。
这种复杂的情感,掺杂着她清醒的规划棋局,将其作为玉柱,为她的布局添加筹码。
王璟稳稳心神,告诫自己,救命之恩早已还清。
掀帘而出,高允惊喜的看向她,“七娘!”
温璋闻言望来,眼眸里的喜悦无法掩藏。
倏尔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击崔悦面门。
王珏守在一旁,率先察觉,快手一捞使其避开,与司祁一同将王璟护在身后,厉声喊道:“警戒!”
原本在休憩的众人瞬间起身,抽出长刀快步跑向王璟几人,呈圆形将他们包围。
远处高丘传来马鸣嘶吼,约莫三十人抵着弓箭出现在那里,为首之人锦帽貂裘,一双锐目眼尾上挑,拉开弯弓,瞄准,又是一箭。
此箭却不是对着崔悦,而是将高允与卢煜护在身后的温璋。
他自夺过身旁人的长刀,铿锵一声,横刀格挡,羽箭被插入他的脚尖前方。
原本艳丽的眼眸,此刻淬满冷峻,鼻尖靠左一点黑痣,威武不足而俊秀有余,神色间波澜不惊,颇有些与年纪不大相称的沉稳,又多了几分清冷。
“阁下何人?”温璋朗声问道。
那马上之人并未回答,而是又抽出一箭,上弦瞄准。
王璟攥紧衣袖,紧紧盯着那人,悄声道:“杀了他!”
“诺。”司祁与王珏一同答道。
温璋看她一眼,自昨日在城中看她对袁娘子的态度,早晨的问答,便知她并非什么软弱之人,但此刻,她的表情平静,眼神冷漠,浑身散发着一种上位人的气息,压制力扑面而来。
到底,她有多少面?
不止是他,崔悦等人更是诧异,原本体弱的女郎,忽而这般杀伐果断,仿佛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跟.....长安里的那位封了王位的公主殿下一般。
可现下的情况并不容得他们细想,只见王珏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型弩箭,瞄准那人破空而来的羽箭,滋声一响,便将其羽箭打掉,而弩箭并未停下,直冲那人命门。
“听令!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