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衍 第4章 琴键上的沉默

艺术节的筹备工作，像一条无形的丝线，将凌烬和时雨这两个原本平行世界里的人，一点点拉近。最初的讨论严格局限在放学后的教室，公事公办，高效而疏离。但变化发生在一个周五的下午。

他们约好去学校仓库清点道具。仓库位于教学楼最偏僻的角落，堆满了积灰的器材和废旧布景。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

时雨被一堆废弃幕布绊了一下，跟在她身后的凌烬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谢。"时雨站稳后，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裙角的灰尘。

凌烬很快收回手，走到墙边打开了老旧的日光灯。灯光闪烁几下，照亮了这个杂乱的空间。

在仓库深处，凌烬发现了一架旧手风琴。红色的琴身已经褪色，覆着厚厚的灰尘。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琴键盖，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

一段低沉而沙哑的旋律响起，是《小路》。凌烬拉得并不熟练，但每个音符都带着重量，在寂静的仓库里回荡。

时雨诧异地回头，看到站在杂物堆深处的少年。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琴键。这一刻的凌烬，身上那种惯常的冷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孤独和温柔。

一曲终了，凌烬猛地合上琴键盖，转身对上时雨来不及移开的视线。他脸上闪过一丝狼狈，迅速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你拉得真好听。"时雨走近，眼睛亮晶晶的，"这首歌叫什么？"

"《小路》。一首老歌。"

这次意外的发现后，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讨论不再局限于道具和灯光，时雨会自然地问起那首《小路》的故事，凌烬偶尔也会透露一两个关于"爷爷"和"小时候"的词语。

他们开始一起去仓库练习。时雨揣摩台词，凌烬调试手风琴，断断续续的琴声成为她表演的背景音。当夕阳透过高窗投下斑驳光影时，时光都变得缓慢而宁静。

关于他们的流言开始在班级里悄悄流传。好朋友陈悦提醒时雨："凌烬背景复杂，你少跟他单独待在一起。"

时雨只是笑笑，没有解释。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笃定，凌烬绝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堪。他沉默的外表下，藏着一种细腻而温柔的东西，像那架破旧手风琴的声音，陈旧，却直抵人心。

凌烬自然也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他变得更加沉默，刻意在班级里避开与时雨的眼神接触。有几次，时雨想跟他讨论话剧的细节，他都找借口匆匆离开。

这样的疏远持续了三天。周五下午，当时雨独自在仓库练习台词时，门被轻轻推开了。

凌烬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修好的手风琴。"音乐老师调过音了。"他低声说，目光落在仓库角落的阴影里。

时雨放下剧本，露出笑容："太好了！正好我在练习四凤独白的那段，你能帮我配一下背景音乐吗？"

凌烬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来，坐在角落的旧课椅上。当他把手风琴背在身上，手指落在琴键上时，整个人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时雨站在仓库中央，开始念四凤的独白。当她念到"这屋里太闷了，闷得人透不过气来"时，凌烬的手风琴适时地响起，低沉的和弦完美地烘托出台词中的压抑感。

练习结束时，天色已晚。他们一起走出校门，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

"今天谢谢你。"时雨说，"有音乐配合，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凌烬轻轻"嗯"了一声。走到分岔路口时，他忽然开口："那些话...你不用在意。"

"什么话？"

"关于我的那些传言。"

时雨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我相信我看到的你。"

凌烬怔住了。夜色中，时雨的眼睛明亮而坚定。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筑起的高墙，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我爷爷是音乐老师。"凌烬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这手风琴是他留下的。小时候，他经常拉《小路》给我听。"

这是凌烬第一次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时雨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去世后，我就再没碰过琴。直到在仓库看到它..."

凌烬没有再说下去，但时雨能感觉到，这段简短的倾诉，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你爷爷一定很为你骄傲。"时雨轻声说，"你让那架旧琴重新发出了声音。"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寂静的街道上交织在一起。凌烬看着身旁的女孩，第一次觉得，也许有些沉默，是可以被理解的；有些孤独，是可以被温暖的。

而艺术节，就在这样微妙的变化中，一天天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