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6章 第四个世界（上）

林栀醒来时叶南星正望着窗外出神。林栀一眼看到女人精致侧颜。最多二十二岁，林栀想。“你……”她还没说完就被叶南星摁了回去。“先歇着，有什么等等再说。”叶南星倒了杯热水递给林栀，注意到后者的忐忑目光，微叹:“放心，他们都好好的。”

那么下一次呢？你会作为他们、作为我们的庇护者吗度过这半年吗？林栀不得而知。你又救了我一次。

而面对哈莫尼的提议，林栀沉默片刻才答应，她翻阅哈莫尼的文件时叶南星也大致浏览，确认是哈莫尼目前资产的将近二分之一。至少看上去诚意很足，叶南星看向为数不多的信息，另一个家族的家主，虽然不比金，但也在大陆上占据一席之地。

林栀最后选择接受哈莫尼的道歉，以及直至毕业前她都不会遭遇类似事件的承诺，她没有资格去讨要什么赔偿，即使一时拿下，后续不过被吞食殆尽。

安抚完林栀，叶南星起身，她克制住舒展的习惯，没转身被拉住袖子。

“你为什么要帮我？”蜜糖色双眸酝酿着阳光，但在冰川间冻结。林栀看到的是那一如既往平静的眸。

为什么呢？叶南星直觉自己似乎忘记什么，她选择了寻找那人的灵魂，眼前便是其中之一，她也会继续，或许无法找回记忆，却让遗憾消弭。

叶南星只是说:“那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经历整天的不幸后我遇到你。是你将我解救，不然我可能还要跋涉数日。”她笑了下，虽深入眉梢，在林栀眼底没有任何温度。“所以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个人的稍稍帮助。”

不，在她耳旁有个声音轻声道:“她在撒谎。”我没有证据。“她在撒谎。”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她在撒谎。”

林栀屈从于那个声音，她微微垂下眼帘，露出几分脆弱。椅子拖动，叶南星带来几分文件:“今天恰好找你，也幸好在今天。你看，在这儿签字，那里今后属于你。”

一片荒山和废弃许久的建筑。不同的是，那是林栀渡过“童年”的地方，也是她走出的契机。

眼前人沉默片刻，选择接受，叶南星没有选择探究，她能想到的无非是那么几种情况，忘了说，照片上还有一块简陋的墓碑呢，下面埋葬的不止是一个孩子眼中的光芒。

压下眸中的黑，林栀抬头:“我可以把它当做投资的一部分吗？”当发现某种不可能后，林栀依然冷静地选择另一条路。

“当然，这是合同。”叶南星早有准备，她给出足够的待遇为一位新星的升起，若无意外，整片大陆许久都要笼罩在眼前人的光芒下。

林栀检查完，没有异常，可以说得上十分丰厚。她顿了顿，还是问道:“有附加条件吗？”附加条件?叶南星毫不犹豫:“我希望你身边永远有我的一席之地。”这样方便在紧急时刻的干预。

林栀沉沉地望了叶南星一眼:“好。”你说的，不要反悔。

荣誉室里收藏着为学校做出重大贡献的人的画像，或是资助者或是学生。叶南星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儿，林栀也是如此。

她们在开始处站定，照片中女人有用金秋阳光织成的长发，眼中是绚烂晚霞，她优雅地抬手，冲镜头勾出一抹微笑。很容易让人沉沦。

林栀看到了名字:“特洛伊·金。”金?她的心忽地雀跃，那个金?金掌握着大部分产业的尖端科技，但申请的专利只有五年。用发言人的话来说:“暂时保管，并在他人赶上前用这些赚钱。”至少照片上这位在世时如此，金的产品比那些仗着有核心技术漫天要价的企业强多了，不过金不会透露核心技术，用特洛伊的话，就是:“你们需要自己去发现。”

“偶像?”叶南星突然问，她看着照片，窥出一丝母亲的痕迹，可林澜何时对她和另一位之外的人露出如此笑颜?‘……’她有些吃味，回去后她要对母亲过往挖掘一二。

林栀点点头，特洛伊还重视教育，她资助了大陆上超过90%的学校。有人说这是为了转移财产，林栀想，如果是以这种方式，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学校真的收到了不菲的捐款，也有专门的委员会监督使用情况。

做实事总比只会吹嘘强的多。

“就你？”有人嗤笑，林栀看去，刚刚窒息感又涌来。哈莫尼踏着天光而入，她是收敛的轻蔑，在看到叶南星后尽数消融。“很抱歉。”哈莫尼道，她带来一束白色小花放在照片下，叶南星手指蜷缩，她大致明了眼前人的态度为何如此。

“如果是别人，我会说‘为什么?’，但若是你，我选择尊重。”哈莫尼道，“要现在开始吗？”

她在征求叶南星的意见。

“是因为特洛伊?”叶南星试图确认。

“你是谁？”这个前不久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她从未探听到叶南星的消息。

“叶南星。”没听说过。

“特洛伊·林·金。”……果然，之前看到的是这家伙。

“li……”叶南星这次没说出口，她压下话头，“足够了吗？” 哈莫尼仍不死心:“那这位是？”叶南星眸色柔软，和照片上人目光相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照片上的人笑得更灿烂了。

“我的养母。”叶南星道，她缓了脸色。林澜谁都没有选择，她像一缕清风，行在自己的道路上，至少目前没人能让她停留。

养母吗？记忆中模糊的人抱起她，臂弯有力，哈莫尼停止哭泣，定定望着那人。“已经没事了。”那人安慰她，“那些人，我会留给你。”最后，哈莫尼亲自了结世仇。是特洛伊将她救出，她在特洛伊的翅膀下成长，那人是她遥不可及的太阳。眼前这位，在她无从知晓之处享受着比她更多的润泽。

你知道太阳停在何处吗？哈莫尼忍受心中滋生的藤蔓，转向林栀，后者静静听着二人的交锋。

哈莫尼撞入一片深潭，可经历过更深的海底的她毫不在意:“很抱歉之前我的所作所为……”

秋日阳光聆听了剩下的话语，林栀接受了道歉和哈莫尼的承诺，在她的私心与叶南星的默许下，哈莫尼将保护范围扩大。“我只能做这么多。”哈莫尼耸肩:“消灭这种惯例可要拿出更有吸引力的东西交换。”

“我会支付她的那份账单。”叶南星安抚地望向林栀，我在，她眸中分明这么说，你可以试着依靠我。

你并没有给我其他选择。林栀压下情绪，她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一个小小的身影浮现，也是同样的坚定，很快，黑影化作一抹血红，被年幼的她捧起安放在黄土中。

一个新的你，我亦非脆弱的小苗。林栀不自觉地向叶南星靠了靠，试图汲取温暖，她尚且不知眼前人眸中的冰山真实存在。

哈莫尼心中冷哼一声，面上不显地和叶南星聊起未来规划，很快两人转战到专属会议室里，林栀则被安排到隔壁啃小零食。叶南星揉揉林栀鼓鼓的脸颊，轻声道:“我马上回来。”

“好。”林栀闷声回答，整个将自己埋在蛋糕间，她向下发掘，小潭便成了湖泊，水怪埋藏其中，窥视岸边毫无自觉的行人。

快些来吧快些来吧，让我完整地了解你，剖析你，找到最合适的角度埋没在水面之下。

在哈莫尼和叶南星的压制下，至少一年半内这里再也没出现过类似情况。外面就不一定了。曾经有些人抱着或希望或戏谑的态度拐弯抹角地询问，哈莫尼总会回答不感兴趣，而叶南星则沉默，以及同样的没有兴趣。

她无法改变这个社会的弊病。

这个社会的弊病不该由她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