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船头,感觉水流越来越急,船也跟着快速向前移动。
水面荡起一阵又一阵波澜,船身跟着不停地上下颠簸。摇晃中,萧瑟拉住苏柚的手腕,仿若牵着一个小孩,苏柚不由得心底一笑。
突然,一阵浓密的黑气从河底卷起,船身跟着上下左右剧烈摇晃。幸好萧瑟租的是一辆大船,要不此刻他们已是人仰船翻。
虽然船上设了符咒,可以使船自动前行,却不能保证它安全前行。不一会儿,河底升起一道道透明水柱,如无数藤蔓,从船底爬上甲板,直冲萧瑟和苏柚身上蔓延。
情急之下,苏柚从袖子掏出一张飞行符,往天空一散,口中默念:“天高鸟飞,乘风而起。”符咒通体发出蓝光,在空中如气晕越变越大,然后渐渐下降,飘进船底,发出一阵极大的强力,把船身整个托从水中重重托起来。
苏柚低头看河面,道道水柱如冤魂手臂在地狱岩浆嘶吼翻腾,这些水柱下面,无数道黑气如海藻丝丝缠绕,跟梅林中林小婉手掌上的黑气如出一辙。
苏柚突然感觉心中隐隐不安。
一阵狂风席过,两岸草木如风中烛火摇曳,河面的水柱突然沉下,正当苏柚松口气时,河底的黑气又迅速上升,化成一团团诡异的黑云,掀起一片风卷云涌。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嘶鸣,一个个鬼影从黑云中翻腾而出,搭成一座骷髅黑桥,一瞬间冲向空中,迅速包裹住大船。
黑气中,苏柚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骷髅头,对他诡秘一笑。苏柚往后退了几步,那骷髅头突然张开大口,一把咬住他的脖子。
苏柚用手扶住骷髅头,想调动灵力驱赶,却感觉被一股液体注入体内,在他头、四肢、内脏上下乱窜,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他感到全身四分五裂。
几道凛冽的剑气划过,黑气在亮如闪电的蓝光中迅速散开。苏柚睁开眼,看见萧瑟剑上的串着的骷髅头已如粉末飞散。
船头的符咒已被刚才包围的黑气粉碎,船身如落石般迅速坠落,掉到水中猛地掀起起几仗巨浪,像四周散去。
苏柚刚才被骷髅头咬过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体内像是被抽筋一样软弱无力,周身灵力一时施展不开,只得任由身体在水中缓缓下坠。
正当他感觉要折在这里的时候,腰部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环绕,后背一个厚实的身体贴住,一股向上的力量将他用力托起,他转头,看见萧瑟的头发和袖袍在水中飞舞四散。
第一次被人这么托起,苏柚感觉有点难为情,但眼下这个情况,也没得其他办法。
萧瑟带着苏柚游到了岸上,两人此时已如落汤狗一般全身湿透。
船已经没有了,两人便在附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客栈老板两人浑身湿透站在眼前,吓了一跳,哆嗦得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连忙摆手。
苏柚道:“我们二人之前坐船,不慎落水了,老板何至于如此慌张。”
老板这才把捂着眼睛的手拿下,仔细上下打量了面前二人,叹口气道:“客官莫见怪,你们有所不知,我们这地儿近来接连出现怪事,来客栈住宿的人少之又少,见客官这个模样,才吓了我一跳。”
萧瑟道:“是什么怪事?”
老板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跟你们说也没事,也算提个醒。我们这里……有伞妖。”
苏柚道:“伞妖?那这里是幽州了?”
苏柚与萧瑟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想不到掉进河里,瞎猫碰到死耗子般游到了幽州。
老板点点头道:“嗯。前几个月开始,这里接连下了好几天雨,有好几人撑伞走在路上,无缘无故就死了,都是浑身湿透、全身血也被抽干,只留得破伞遮面,死状恐怖得很,后来我们这里的人下雨天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那伞妖见街上没有人,便一家一家敲门,有些不明就里的开了门,一家几口都被抽干了血。现在这里的人都人心慌慌。我们这里都是水乡,一个月有半个月下雨,这下雨天不出门,捕鱼、卖货、采莲什么都不敢做,别的地方听说我们这里有伞妖也不敢来,我们的生意越来越难做,百姓兜里的钱越来越少,日子难捱啊。”
难怪老板看见他们二人如此害怕。
苏柚侧头看向萧瑟,墨色衣服湿漉漉底贴在身上,长发胡乱散开,还有些许残叶。他摸了摸自己滴水的头发,心道,相比自己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老板似乎很久没见到活人,继续搭话:“你们是来游玩的还是探亲的?我看是来游玩的,我们这里可以游船、还有几个酒楼,姑娘都好得很,你要是需要我…….”
“啪”!萧瑟用腰间取出一锭银子,冷冷道:“要两间房。”
老板看见银闪闪的银子,眼神一亮,忙道:“好的好的,我亲自带你们上楼。”
苏柚全身湿透,不敢上床,只在坐在一旁桌子边。忽听一阵敲门声响起,打开门,又是老板。
老板笑容可掬,道:“客官,在下给你送东西来了。”
苏柚疑道:“我没点东西啊?”
老板道:“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客官吩咐的。”
说着几个小二提着水和托盘直径走向屏风。不消一会儿,一阵兰花香味就沁满整个屋子。
苏柚走到屏风背后,看到木盆里装满了飘着兰花花瓣的热水,旁边凳子上还有叠的整整齐齐的淡青色衣服。
这场景似曾相识,以前在母亲的公主府和宰相府,李梅清每夜都是如此伺候他沐浴的,不过,他是个公公。
萧瑟怎么也知道这个?不过,管他那么多干嘛,洗了再说。他一头栽进了这个大浴盆。
刚洗完穿戴好衣服,又是一阵敲门声,打开门,老板又笑嘻嘻站在门口,道:“小菜准备好了,客官可以下楼吃了。”
苏柚下楼,看见满桌子的菜,虽然都是素的,但是色泽鲜美、香气浓郁,应季蔬菜应有尽有。
苏柚修的道并不忌荤腥,但他小时候看见母羊产子,觉天地万物皆为生灵,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不可枉杀,就开始不喜肉食。
但他也纳闷,以前不喜奢华不讲排场两袖清风的萧瑟,怎么突然这么阔气了。
苏柚两指头扶额道:“果然官场是个大染缸。”
可是,反正不用自己出钱,苏柚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萧瑟盯了苏柚半天,也不动筷子。
苏柚问:“你不饿吗?”
萧瑟似从梦中惊醒,这才举起手拿起筷子吃起来。
夜里天气微凉,苏柚冷得打了一个喷嚏,萧瑟夹菜的指头微微发抖。两人默默地吃着菜,一直没说话。
苏柚这人最不喜欢冷场,想找点话题,却发现无话可说。
说点什么呢?
苏柚想起,人世间不就那么几件事情,便问:“这么久没见,你成亲没有啊?生孩子没有啊?几个孩子啊?哈哈哈哈哈。”
萧瑟刚到嘴边的酒,一下子哽了下去,半晌,缓缓道:“没有。”
苏柚愣了一下,又继续道:“那你要抓紧了,我村里女孩子大多定了娃娃亲了,也没有什么好介绍的。哈哈哈哈哈。”
萧瑟放下筷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扇子,展开扇了扇。大凉天,苏柚觉得他仿佛要用扇子扇他一脸。
苏柚立马低头默默吃菜,感觉、仿佛、好像,气氛比刚才更尴尬了。
老板在柜台打着算盘,听到两人对话,抬起头笑道:“这么端正的公子居然没有娘子,道长村里没有姑娘,我们幽州可有不少好姑娘,我可以给公子牵线搭媒。我就有个亲戚……”
萧瑟道:“谢谢好意,我已心有所属。”
苏柚心中一愣,拿起的筷子顿了一顿,心道:这么冷的萧瑟也有心上人?
老板一脸疑惑,问:“那为何还不成亲,以公子这长相,没有姑娘不愿意的吧。是不是两方长辈不愿意啊?”
萧瑟道:“家中已无长辈,我心仪她许多年,只是,她不记得我了。”
老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那就继续追啊。千万别错过啊,错过就没有了。”
萧瑟对老板颔首谢过,面色如常冷峻。
苏柚心里有点好奇是哪一家的姑娘,许多年的话,那或许也是认识的,但不好再继续问。
这时,木门“吱嘎”一声,进来五六个身穿白衣的道士,个个佩戴长剑,为首的是位十几岁的少年,配剑剑鞘镶满了花花绿绿的宝石,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仿佛在对所有人道,我就是有钱又漂亮。
苏柚望这几人的气,除了为首的那位少年,其他年级稍长的道士,都是达到人剑合一的剑修。
一般修剑分为三个等级,第一个等级是人剑,可人剑合一,神识探查、五行遁术;第二个等级是地剑,借助山川河流之气,破碎虚空;第三个等级是天剑,可移山填海、天道推演,与天地同寿。
苏柚历经一劫,刚触及地剑门槛,便归隐竹林,停止修剑,止步不前。
就算像他师父一样,修到天剑又怎样,同样逃脱不了天道命数,魂魄永被困于大苍山椿树树根中。
再众星捧月的人也会黯淡无光,再风光无限的门派也会山穷水尽。
看这几个人就知道了,几个人剑居然为一个不成气的小子马首是瞻,看来这门派也成不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