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的腿受伤了,你和爸爸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妈妈,老师说要叫家长,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爸爸,我的玩具摔坏了,你能不能回来帮我修一下……”
“爸爸,班上的小胖欺负我,我打不过他……”
小时候,为了博得父母的关注,江北陆总是习惯性在和父母的电话留言中说些夸张的话,慢慢的,一半真话掺杂一半谎言,最后,他也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江北陆睡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室内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亮着。
颜未坐在另一边看书,柔和的光线打在他侧脸,透过羽睫落下一片阴影,鼻尖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江北陆迷蒙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充盈的幸福感在心中蔓延,童年噩梦带来的心悸都被驱散,然而下一秒江北陆就看见颜未手里的书十分眼熟。
蓝黄的封皮,《身体从未忘记》,应该是颜未在书房里找到的。
江北陆瞳孔微缩,心里已经在思考该如何解释才能把这个谎言合理地圆过去。
“你醒啦?”颜未合上书放到一边,丝毫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走到玄关边把主灯打开,室内瞬间变得明亮无比,白炽灯的光线打下来,照亮了江北陆有些惊慌的面庞。
颜未就像没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一样,径直走回沙发边坐下,“晚上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好、好,我去做饭,你先吃点零食垫垫。”江北陆强装镇定,咽了口唾沫,从茶几下面找了两包小饼干塞进颜未手里然后起身去厨房,但离开客厅时还是忍不住瞟颜未的表情是否有什么异常。
吃饭时,颜未吃到一半突然放下筷子。
“怎么了?不好吃吗?”
颜未摇摇头,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看颜未这架势,该来的终于要来了,江北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挂了号,准备明天去一医院看心理医生。”
“嗯?”
“今天咨询师建议我去门诊看看,她说她的老师是一医院心理科的主任,在解决我的问题方面很擅长。下午我看了这位主任一星期只有明天上午和周四才出门诊,所以我决定明天去。”
“行,那明天我开车送你去。”
颜未点点头,随后又略带遗憾地说,“只是可惜不能用你的八折优惠了,不过三甲医院应该可以报医保吧。”
听到八折优惠,江北陆心尖一颤,他紧抿双唇,脑中不断闪回今天发生的一切,杜见明的消息、咨询师的劝告……
最后还是选择坦白。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颜未胳膊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继续说。
“根本没有什么八折优惠,都是我……骗你的,对不起。
“我最近一直想让你去接受心理咨询,但是我怕你不愿意,所以出此下策。
“对不起,颜未,我错了。”
颜未换了只手,眼睛盯着江北陆,“说完了?说完了那继续吃饭吧。”
“你不怪我?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生气?”
“我撒谎骗你,我不经过你同意就带你去做心理咨询。”
“如果我不是自愿的,哪怕你把我绑进咨询室我都不会说一个字的。”
“你真的不生气吗?你不会对我感到失望吗?”
“你不是已经自己坦白错误了吗?我为什么还要生气?”
“可一开始我说有优惠券给你点外卖也是骗你的,小蛋糕也是我高中就知道你喜欢吃甜食所以特意买的,而且我还知道你是……”江北陆着急了,开始自爆,仿佛颜未不生气就不是真的原谅他。
“好了,不要再说了,再说你今晚睡沙发吧。”
江北陆满意了。
夜里两个人躺在被窝里,江北陆还在絮絮叨叨,果然是下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剖白内心索爱的角色变成了江北陆,此时他一点成熟稳重的气质都没有,完全像个孩童一样偎在颜未身边,断断续续地讲自己以前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其实有很多缺点的。”
“那很好啊,幸好你也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那你还会爱这个不完美的我吗?”
颜未的眼睛都快要闭上,但是嘴里还是认真回答,“当然,我会像你爱我一样爱你的。”
“真的吗?那我们拉勾。”他从被子里捞出颜未的手,自顾自地勾住对方的小指左右晃了晃,“说定了。”
然后手指贴上对方的掌心十指相扣,最后珍重地将两人相连的手放进被窝里。
颜未突然睁开眼,一字一句地说,“那从今天开始,我们都要对彼此坦诚,绝对不能有所隐瞒。”
“好。”
一夜好眠。
第二天,江北陆送颜未一起去一医院看病,然后给自己也挂了个号,主任号约不上,他挂了个普通号。
所幸他并不是什么雷普利综合征,来自家庭的阴影让他习惯性撒谎,这在东亚家庭中是一件很常见的事。
等到颜未出来的时候,江北陆早就结束了就诊,等在颜未的诊疗室外面。对方出来时脸上满是疲态,但眼睛十分干净,没有哭过的痕迹。
主任给颜未开了点药,并嘱咐他按时复诊。
两个人直奔平时最爱的私房菜,吃了顿好的。
这个周末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发生些不愉快的小事,但结果是好的,两人的心都变得更贴近彼此。
新的一周到来,编辑给颜未带来了个好消息,他的新书下印了。
颜未回复完放下手机,突然想起,他还有一件事瞒着江北陆。
关于他当初不想掉马,所以骗江北陆穷途末路是他的偶像这件事。
要坦白自己就是穷途末路,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但这件事还是当面聊比较合适,于是颜未决定等晚上江北陆回家再跟他说。
魏琳敲书房门进来,问颜未有没有空能不能帮个忙。
“怎么了小姨?”
原来是请求颜未帮她查看培训考试的分数,这个网站她不会登录。
浏览器上面的字实在是太小了,颜未打开简单模式,刚好网页刷新出来,魏琳的考试通过了。
双喜临门,这是今天的第二个好消息。
魏琳说要买点好菜回来庆祝一下,还提议让颜未叫易与月也来家里吃饭。
可这样一来,今晚人太多就不是一个适合坦白的好时机了。
不是什么大事,明天说也可以。
结果晚上杜见明也一起过来吃饭,江北陆说起明天要去外地出差。
那还是等江北陆回来再说吧。
江北陆出差半个月,他回来的时候,颜未已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晚饭桌上,又是一次五人聚餐。魏琳说起最近工作不太好找,虽然她已经通过了培训考试,也拿到了相关的资格证,可招工的人不是嫌她年龄大就是嫌她没经验,找了半个月一无所获。
颜未想了想,说,“要不自己开个店呢?小姨你有健康证吗?”
魏琳点点头,可是自己开店比出去做工要麻烦太多,而且她也根本没有启动资金,她现阶段的需求是赶紧赚点钱,不至于每天住在颜未这里还要花他的钱,即使颜未说着是她打扫卫生的工资。
“我下班路过看见小区外面那一排就有铺面出租,可以开个早餐店,咱们小区的上班族挺多的。”江北陆也附和。
“还是算了吧,我就会做做饭,哪懂什么开店啊,而且开店要太多钱了,我现在也拿不出来。小未,可别说你出钱了,这绝对不行。”
“网上不是很流行什么小饭桌吗,在家也能做。就是给附近的学生提供一个放学后吃饭写作业的地方,给他们供饭就行。”易与月建议道。
“那不行,我现在住在小未这里,总不能还招一堆陌生人上他家来吃饭吧。”
大家都沉默了,杜见明吧唧吧唧啃着碗里的炸鸡腿,看着自己桌边堆着的骨头,突然说:“要不摆个摊卖炸鸡腿?买个餐饮三轮车就行,不贵,就几千块,前期投入也不算特别大。”
众人听了,纷纷开始思考可行性。
杜见明夹起盘子里一个新的炸鸡腿举起来,“就这种薄皮糊的炸鸡腿,撒点辣椒粉,外酥里嫩。”
易与月:“会不会太累了,又要处理生鸡腿,还要腌肉,还要炸,除此之外还要收摊摆摊。”
“没事,我不怕累,能赚到钱就行。只是小江啊,你说卖这个炸鸡腿在哪里摆比较好啊?”
杜见明放下筷子,“就找个附近的学校,等学生放学的时候去。这个鸡腿在市场买生的多少钱一个?”
“我买的一斤不到十块钱,大概有九个,算下来一个一块钱左右。不过我这个用的不是鸡大腿,是鸡翅根,所以便宜。”
“那没关系啊,批发应该还能更便宜,咱们就卖三块钱一个,九块九一小份有四个。以后生意好了还能卖点炸薯条炸年糕炸鸡柳什么的,学生都爱吃。”
说干就干,易与月已经在网上看餐饮车的价格,颜未开始搜索摆摊需要办什么证件,江北陆也和杜见明讨论起选址的问题。
附近就有个中学,傍晚的时候很多人在门口摆摊卖吃的,魏琳隔天下午去考察过,没见到有做炸鸡类的。
过了几天,餐饮车也到了,江北陆和颜未把车开到楼下,定制的“魏妈炸鸡腿”几个字印在侧面金光闪闪,旁边是醒目的价格表,五米开外都能看见。
魏琳坐上去骑了几圈,黑色的车把握在手中,一拧油门车就灵活地动起来,下午三点的暖风吹进来,这一刻,一种名为自由的东西充满了她的胸腔,她突然找到了对生活的掌控感。
“小姨,你没事吧?怎么哭了?”
“没有没有,就是风吹着沙子迷眼睛了,”魏琳随意抹去眼角的泪花,“小未这个车应该停在哪啊?”
“那边下停车场,小姨,跟着江北陆就行。”
傍晚,魏琳照旧拎着保温盒来到易子穆学校。
她迫不及待想告诉儿子自己已经找到营生很快就能赚钱这个好消息,顺便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以后她早点来把保温盒放在门卫室,他放学自己拿进去吃,因为她要摆摊的话就和给易子穆送饭的时间撞上了。
下课铃响,易子穆又是姗姗来迟,但魏琳并不生气。
见到儿子,她满脸欣喜,还没跟他分享好消息,突然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喜悦。
“你以后别来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