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硝子把这所有一切都讲给歌姬听的时候,歌姬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蛛丝马迹,而那三个人之间所有的刻骨铭心都有迹可循。
但是在这个‘新世界’,在这个所有死去的人都还奇迹般的活着的世界,在这个天真的灰原学弟组织的饭局上,无论是硝子还是歌姬都没有将那些狗血的弯弯绕绕分享出来。
也没必要了——
那像煽动翅膀的蝴蝶带来一场经久不息龙卷风的女孩,居然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那么,那些电视剧导演都不该拍出来的感情纠葛,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吧?
对所有一切都一无所知的灰原天真地嚼着寿司,叹了口气,把嘴巴里鼓鼓囊囊的食物咽下去后感慨着说:“你刚才的假设太可怕了,硝子学姐。夏油学长和五条学长关系这么好,如果他们两个真的喜欢上同一个人,那一定会是一件很苦恼很痛苦的事情吧!”
对于家入硝子在曾经所有一切发生一切便察觉到的令人心惊的端倪,另外的两个人,无论是庵歌姬还是七海建人却的确对所有暗流汹涌一无所知。
他们和咒术届其他所有人一样,在事情发生以后才来得及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完全。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歌姬夹起一片质地鲜嫩的三文鱼生鱼片,心不在焉地蘸了蘸芥末,放进了盘子里却一口未动。
“她还没有出现,也许因为……她在这个世界里有了别的归属地。甚至,如果,她有了别的……男朋友?”
歌姬这样说着,一筷子将鱼片戳得深烂,忽然深沉的语气和窗外昏沉的天空一样不详。
在饭桌上的灰原雄看来,两位学姐和他的同窗好友又开始说起一些他听不懂的话题了。
“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假设啊,歌姬。”硝子简直不敢去想象那两个家伙的反应——如果他们身体里的灵魂,和她一样,是经历过所有一切的灵魂。
“是啊。以五条那家伙的占有欲而言,会疯掉的吧。”歌姬叹了口气。
再来一次镂心刻骨的囚禁吗?不会了吧。
硝子只是拉扯着嘴角不走心地笑着,戒烟好几年的瘾又一下子犯了。
也许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情,歌姬放下筷子,小声问硝子:“一直还没来得及问你,她被禅院带走以后,那个孩子……”
如果歌姬没有记错的话,诗音从五条那家伙身边逃走的时候,是已经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
但是她从未见到过那个孩子。
除非说——
“连她自己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在她怀孕的时候,一定不可以使用任何咒力和领域。我至今也不知道原因,但是很明显,如果她强行展开领域,胎儿便会……”
歌姬怔愣着喃喃道:“会死去吗?”
家入硝子没有吭声。
她的思绪被带回到了鲜血色泽的晚霞染红了天空的那一个傍晚。
“硝子,我好像……谁都留不住。什么……都留不住。”
硝子握紧女孩的手,是冰凉的,而她的面色和嘴唇一般苍白,一定很痛吧,连指尖都痛到颤抖。
可是她没有哭,也没有掉一滴眼泪,眼底空荡荡。
硝子也是那一天才知道她免疫的并不仅仅是五条的无下限,所有的领域都对她不起丝毫作用——这其中也包括了自己用作治疗的反转术式。
那是家入硝子第一次体验到了一种身为医生,却完全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她只能在那一刻看着女孩无论如何蜷缩在一起并拢着双腿,都无法停止那汩汩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地落叶,明明已经错过了枫叶的季节。
硝子假装没有看到没来得及撤掉的‘帐’里散落一地的残肢断臂。
假装没有听见女孩在痛到神志不清的时候,轻声喃喃地说:“凭什么其他人都还活着?凭什么他们一无所知的快乐的活着?都该死掉……全部……”
硝子淡淡地垂眼,轻轻将女孩被薄汗浸湿的发捋到耳后:“很痛的话,可以哭出来的呢。”
而那一天,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要哭呢,硝子?还不够痛啊!要更痛才可以……”她紧紧抓着硝子的手,指尖颤抖,骨节泛白:“到底要有多痛,才能和死亡感同身受啊硝子,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
*
家入硝子强迫自己的回忆终止在这里。她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站起身:“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诶把外套穿上,这鬼天气,又开始下雪了。”歌姬贴心地把外套替硝子披上。
啊,又下雪了呢。八月最该炽热的盛夏,居然又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冻伤的萤火虫会在烟火都结冰的霏雪夜成群死去的吧。
说起来,这个无星无月只有漫天飞雪的夜晚,让硝子忽然想起了某一年五条的生日。
二十岁的生日。
她点燃了一根烟,刚刚放到唇边,还来不及吸第一口,还来不及陷入久远的回忆,居然就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以为今天晚上不会来了的人——
夏油居然来了。
他不像有着无下限可以讲所有雨雪格挡开来的五条悟,融化的雪濡湿了他的发,还有一层缓慢融化的堆积在他的发梢。水滴顺着他垂落额前的发啪嗒掉落。
他没有撑伞,就这样踩着雪,穿着夏天的衣服带着微笑迎着风雪走了过来。
今天的夏油,看起来格外的开心。像是寻觅到了失落已久的宝藏,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的笑不再是浮于言表的微笑,而是眼角眉梢都浸透着笑意。
他走到硝子的身边,很自来熟的接过来她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Seven Stars:“怎么?看见我来这么惊讶吗,硝子?”
自从十一天前的霏雪夜之后,这个经历过了所有一切跌宕起伏,旁观了所有一切腥风血雨的家入硝子,还是无法习惯眼前这个仿佛对所有一切生离死别都一无所知的夏油杰。
她还是无法完全相信,眼前的夏油,真的一丁半点,都没有想起来。
她看着不属于夏季的雾凇和升腾起的烟雾模糊了黑发dk的容颜,若无其事地试探道:“说起来,这个雪夜,是不是很像五条那家伙某一年的生日?”
她也慢悠悠吐了口烟圈:“下了好大一场雪。所有人都把他的生日忘了,包括他自己——如果不是某个不知名的人放在他家门口的蛋糕。还有他在零点的时候,接到了一个没有声音的电话。”
“当时我就在他旁边,别误会——他在旁观我解剖一具一级变异咒物的尸体。”
夏油安静了有那么一瞬间。
他轻垂眼睫,在那一瞬间,看向了地面他自己被落雪掩埋的影子。
而后他抬眼,用一如既往清润的嗓音,开口了。
硝子眼睁睁看着夏油对她露出一个真诚而疑惑的神情:“悟的生日?下雪了吗?难道不是我们一起在银座那家和牛烤肉店和他一起过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硝子居然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在一切从头来过的‘新世界’,还是原先那个鲜血淋漓的世界。
家入硝子耸了耸肩:“哦,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不可能记错的。被所有人遗忘的,包括五条他自己的,那个生日的雪夜。
硝子把吸了两口的烟恹恹地踩灭,挥了挥手:“我先进去了。等会儿进来直接来最里面的包间。”
是真的想不起来,还是在装呢,夏油呢?
说起来,那天的电话,究竟是夏油打的,还是诗音打的呢?
还有放在五条门口的蛋糕。
是夏油买的,还是诗音买的呢?
硝子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
反正无论是谁,那三个人,一定谁都不好过吧。
谁说先转身离开的人就一定不会和被放弃的人一样痛呢?
***
夏油杰当然知道家入硝子在说哪一夜了。
那是五条悟二十岁的生日。二十岁,对于日本的男孩子来说,就像欧美二十一岁的成人礼一样重要。这是他们去酒吧喝酒不用再担心被查ID的年纪。是寓意着开启人生新阶段的年纪。
也是本来约定好的,五条悟和诗音举办婚礼的年纪。
那一年,从十二月六号开始,他就注意到诗音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了。
她用着一种仿佛在喝苦涩至极的药草那般的表情,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舀着草莓布丁。
“好像糖放多了诶。”她鼓起腮帮软绵绵地说着,表情却仿佛在强迫自己咽下锋利划喉的刀片。布丁有这么甜吗?甜到喉咙都是痛的?
他习惯性的接过来她吃不完的盘子,用着她用过的勺子,舀起一勺她没吃完的草莓布丁。
糖真的放多了。却还是好吃的。冰凉凉甜腻腻的融化在唇齿间——
然后他在下一秒忽然猝不及防的想起来了另一个人。
那个对甜食上瘾的人。
有些人的名字绝口不提,百般禁忌,其实也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是疮口溃烂的有些深,见了森森白骨,不碰,已经很痛了,如果硬是要再碰一下,那才是真的痛到心脏都在发颤了。
他若无其事的把盘子放下:“果然,糖放多了,真的会发苦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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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