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紧跟着五条悟离席,他在电梯开门的前一秒钟,开口再一次叫出来了这个如附骨之疽,如鲠在喉的名字,一字一顿,用着刀刻的力度咀嚼着每一个音节——
“Go-jo,Sa-to-ru。”
像是知道五条悟就算回头,轻飘飘扔给他的眼神,也只会是像在看蛆虫一般冰冷而轻蔑。于是金发少爷没有停顿,也没有等六眼神子给他反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嘴角止不住地蜷出一抹隐秘而恶毒的笑。
他一边说,一边遏抑不住地迸发出一阵仿佛大快人心般的笑声。
“你还没有来得及去见那个女人吧,五条。我今天正好和她打了个照面呢,哈哈哈哈哈看起来她把你,把你们的过往,可是忘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五条悟在听,尽管这个讨人厌的倨傲无礼的家伙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你一定怕得要死吧,五条悟?”
金发少爷充溢着快意的嗓音有种尖锐的质感:“怕她想起来另一个世界里你对她所有做过的一切——”
“比如说,当着她的面,杀害了她喜欢的人,真是可惜啊,那个她喜欢的人,居然不是你,五-条-悟。”金发少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调愈发兴奋了起来,笑意扭曲,连音调都兴奋的在颤抖。
禅院直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试图激怒五条悟。
他想在这个似乎永远高高在上、就算天崩于眼前都还是那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的‘神子大人’脸上看到类似于,痛苦、哀伤、难过、这种,属于人类的情绪。
他想打碎五条悟的傲骨。他想让那个女人知道,那个被她珍藏在心底最宝贵角落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但是他也在试探——
从十一天前的霏雪夜开始,并不是所有人都觉醒了记忆,而记忆觉醒的程度也因人而异。
他并不确定现在的五条悟,究竟是真的十八岁的五条悟,还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
虽然他已经有所察觉了,但是他还需要最后的‘佐证’来证明他的直觉。
“那可是她的情人,也是你唯一的挚友啊,不是吗?”他用着华丽的咏叹调浮夸地感慨,忽然又捧腹大笑:“接连被自己的好友和自己的幼驯染背叛的滋味怎么样?会让你感受到一丁半点的痛苦吗?”
他‘啧啧’地感慨着摇了摇头,眉梢眼尾扬起戏谑的弧度:“啊,也许不会吧?如果真的有哪怕一丁点痛苦的话都不会做出来那样的事情了吧?”
“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啊五条悟,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没有心的怪物,就这么喜欢睡自己好友睡过的女人吗?哈哈哈哈哈你不会真的以为,孩子是你——”
没来得及说完的最尖锐、刺骨、恶毒的那最后半句话,被禅院直哉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像是被强迫的吞咽下去了碎玻璃。
那副可笑的墨镜从他高挺的鼻梁上微微滑落,六眼神子漫不经心地侧头,用他那双璀璨瑰丽到令人无法直视的苍蓝色眼眸,淡淡地瞥了金发少爷一眼。
“闭嘴,垃圾。”
五条悟双手揣在兜里,神色平静而冷淡,而他的眼神——冷锐而残酷,那股汹涌的快要漫溢而出的破坏毁灭欲,像撕裂天空燃烧了一整个世界的夕照。
他冰凉如水掠向金发少爷的那一眼,像直抵咽喉而来、漫不经意划破空气的利刃,将禅院直哉脸上那抹傲慢讥诮的笑击碎的悄无声息。
禅院直哉咬紧牙关,嫌恶地握住了自己另一只手,那只不听话的废物般在颤抖的手。
那样的眼神已经冷酷到了笔墨难以形容的程度,有一瞬间他仿佛真切的感受到了灵魂在那双璀璨却冰冷的眼睛直视下……和死亡擦身而过,连脊髓都为之冻结的恐惧。
他甚至差点以为自己听见心脏被刺破的声音。
而五条悟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只是轻淡瞥向他的那一眼本身,俨然已经比所有令人心生恐惧的话语,或是倘若出鞘的任何咒具本身,还要令人胆寒。
而这个倨傲无礼的混蛋在轻描淡写的气场全开压迫恐吓完以后,下一秒像无事发生一般,散漫地将那副可笑的墨镜往上推了推,再一次将他的眼眸遮掩得彻底。
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白发少爷勾起一抹轻佻而懒淡的笑,一只手依旧揣在兜里,另一只手扬起来慢悠悠挥了挥,用着开玩笑似的悠闲语调说:“再见了,垃圾。”
叮。
电梯门眼睁睁的在金发少爷的面前合上。
电梯里的六眼神子在一瞬间褪去了不走心的笑,像落雪覆盖了所有痕迹那般收回了所有笑意。那张轮廓冷冽五官精致的面孔在无人可见的电梯空间里,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到近乎冷酷的神情。
电梯外的禅院直哉抿了抿唇,忿怨的神情在转瞬后化为了又一阵尖锐而快意的笑。
他笑的直不起腰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他一边笑,一边用着癫狂的语气自言自语:“果然你也全部都想起来了吧,五-条-悟?是你,哈哈哈哈,绝·对·是·你。”
“啊,啊啊,所以才换回了那副可笑至极的墨镜?不会是还想在她面前装回那个曾经十八岁的自己吧?”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真想看到她想起来所有一切后看向你的表情……精彩!一定精彩至极!”
***
我还是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那个梦境里明明连牵手都小心翼翼的张扬不羁的白毛小少爷,转变成后来那么个……残忍又温柔的冷酷模样。
我还是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明明和我已经敞开了灵魂最深处,共享着同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的男闺蜜,转变成那么一个……病态又崩毁的脆弱模样。
记忆里的五条悟停留在了十八岁蝉鸣聒噪的那一年,停留在了他扬起眼尾唇角,比夏季的阳光还要肆意的笑。
记忆明显出现了严重的断层。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而我,唯一能确信的就是——
命运的确被我改变了。
还记得最初那张预言出‘死亡’的塔罗牌。就在刚刚,在下楼以前,我迅速的再一次做出来了占卜。
塔罗牌占卜出来的预言,几乎是从来不会改变的。
太宰是第一个打破了这个定理的人。
而现在第二个和第三个人也出现了。
既定的‘死亡’,死神牌和倒吊人,被大阿卡纳正位的第二十张牌取而代之。
审判——寓意着从死亡走向新生,意识的觉醒,从墓穴中站起来这样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我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正确的解读这张牌。唯一能确定并且让我松口气的是,我的两位‘游戏好基友’不会死去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们的命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的确发生了改变,就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太宰和织田作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一样。
而这种‘不知道’,就像断层的记忆一样,让我无法不去介怀,让我再一次产生了失控的被撞毁的错觉。
我叹了口气,按下电梯。
终于要见面了呢,和我在游戏里并肩作战的网友,梦境里另一个世界我的幼驯染,那个似乎我在梦里流着眼泪叫出来名字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是初次见面呢。
——就当梦境里、和所有狂风暴雨般的记忆,都只是幻觉吧。
就当他,在这个世界里,只是和我一起打游戏的好基友就好了。
我这样催眠着自己,走进了电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