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油杰第一次看见诗音露出那样的神情——在他连那一个句子都没有说完,只是单单在离开高专以后,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将那个人的名字,那三个回肠百转的音节——完整地清晰地说出口以后。
她似乎想要像往常那样,对他绽出一抹甜腻而诱人的微笑。可她的唇角仿佛灌了千金重的铅,再怎么用力拉扯都无法拉扯出来惯常的弧度,于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反而像是她快哭了一样。
虽然她的确在拉扯着唇角摆出了上扬的弧度,像精致美丽的人偶。
“怎么可能?那个任性又**的家伙,一点都不温柔,他真的是——”她这样拉扯着唇角强迫自己摆出完美精致的微笑弧度,可她却抖得那么剧烈,像是在用微笑干涸的表情,无声安静地恸哭。
所以……眼泪呢,诗音?是在某一天,已经流尽了,所以再也哭不出来,只能像哭到手脚发软、头脑发蒙、连脑仁都在剧痛,心脏仿佛要裂成无数碎片那样剧烈颤抖着吗?
所以……是浴室里氤氲的水汽太过潮湿了吗?
连她的睫羽和干涸的眼底被过分潮湿的水汽氤出了像极了眼泪的痕迹。
“——真的是,太可恶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主动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于是他无法分清温热的浸湿他袈裟的液体,是不停溅落在他身上的花洒的水珠,还是她罕见的他几乎从来不曾见过的,眼泪。
其实那是十分适合做-爱的天气。是冬季末尾、初春十分淅沥沥的雨天。空气潮湿、粘稠、带着点樱花快要开了的甜腻,和冬季落雪融化时清冽的苦涩。
下雨天。
做-爱天。
可那一天,最适合做-爱和亲吻的那一天,他们居然没有发生任何关系。
虽然她抱得他很紧,用那双湿亮的碧玺色眼眸,一边凝视着他的脸,一边用令人肝肠寸断的甜柔语气轻声说她想做-爱,现在,这一秒钟,一秒都等不及的这一秒钟。
可她是干涸的。
其实从很多方面而言,夏油杰和五条悟都是很不一样的人。比如说一个人的咒术代表着毫无保留的摧毁和破坏,另一个人的咒术却是毫无底线的包容和接纳。
所以夏油杰从来不会将他的女孩弄痛。即使他和另一个人一样,清晰而深刻地知道——她对疼痛甘之如饴。
那天女孩是有些生气的。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她主动说想做-爱,却被求-欢的人温柔的摸着还淌着水**的头发说下次吧。
她生气的一把将他也拽进了浴池里。
“为什么你不能像他一样让我疼?”她的眼神像神色的水晶,轻盈剔透,却又沉淀着让人想要一望到底而后溺毙的那种捉摸不清。
他一直都是隐秘的感觉到了,却是在她说出口的那一刻才真实的感知到——
她的确是喜欢那种会让她感到疼痛的情事的。
她喜欢被粗暴的对待。
像下一秒就会死去那样的抵死缠绵。
她喜欢的,是即使她用破碎的呜咽的嗓音说求你了不要了,那个人也不会停下来而是会轻快又残忍的,若无其事的带给她下一轮灭顶的快感那样的床笫之欢。
只有疼痛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在她问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他差点被极致的负面情绪没了顶。
真是个纯情又放荡的婊-子啊。诗音酱。
“因为,我不是他。”他咬字很轻,所有沸腾翻涌的像摧天毁地的海啸般的情绪,都被他很好的收敛了起来。
于是她能看见的只有她所熟悉的他一贯的笑。让她心安的抚慰着她躁动神经的那种无害又温柔的笑。
还有包裹着她的他的气息。像那一天淅沥沥的雨。缓慢又笃定的浸湿了她干涸的泪腺和碎裂的灵魂。
可是他们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两个人的中间怎么可以总是隔着另一个人。
怎么可以……总是隔着,那个人。
五条悟。
挥之不去,如影随形。如附骨之疽,又如芒刺在背,是最深刻入骨无法愈合的伤口,是扎进喉咙眼里的那根拔不出来的鱼刺,是顺着血液流淌遍了全身无解的毒药,是太阳升起时就会显现无法剥离的影子那一部分。
所以在最初那段时间,他们再也没有亲吻。
他看着她水红的唇,总是想起那个人。
他们是一样的。总是会在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那个人。
会在绿灯转红的最后一秒,想起那个人——
想起那个人不管其他耐心等待最后一秒过去,耐心等下一个绿灯的路人,不驯的就那样朝着马路对面冲了过去,一手拽着一个,一边跑一边嚣张又不羁大笑的模样。
会在祓除咒灵时在起那个人,想起那个人——
想去他姿态散漫的将墨镜勾在指尖懒洋洋地甩着晃,另一只手冷酷的甩出去一发灿烂冰冷的‘苍’将咒灵摧毁殆尽的那个耀眼侧影。想起他矜傲地抬着下巴一副等着夸奖的傲娇样子,双手懒洋洋抱在脑袋后朝他们走来的那一秒。
“怎么样,老子是不是超~厉~害的?”
于是在某一个下雪天,在她下厨做了一笼过分甜腻的和菓子,下意识地喊了一声‘Satoru’后,他第二次问了不合时宜的问题。
“诗音明明可以留在悟身边的呢。现在回去找他的话,还来得及哦?”
他这样若无其事的笑吟吟地说着,眼看着她手里的盘子因为过于震惊而不小心坠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音清晰而清脆的像玻璃碎片,狠狠的扎进人的心口。
他假装没有看见她仿佛被刺痛的神情,继续那样笑意清浅地对她说:“诗音的话,悟一定会无条件原谅你的吧。啊,也许会有一些代价,但是,诗音喜欢被粗暴的对待,不是吗?”
“是悟的话,不管怎么样对你,都可以吧?”
该怎么样去形容那一秒钟,说出那句话时的感受呢?
嫉妒。愧疚。想念。苦涩。庆幸。侥幸——乱七八糟的纷杂情绪混淆糅杂在一起蜂拥而至,最终只化为了一种感受——痛楚。
连呼吸都仿佛刀割咽喉般的痛楚。
因为他是五条悟,所以他是最强。
因为他是五条悟,所以——
所以他可以让高傲的她跪在床上低下她的头颅帮他口出来。
所以他可以让她心甘情愿打开双腿即使再痛也会哭着抱紧他说‘没关系弄坏我也没关系。’
所以他可以让她在怕冷的下雪天悄悄坐一个小时的电车去代代木只为买一份季节限定甜品。
人到底要有多么的宽容大度,才能接受自己爱的女孩用过最放荡不堪的姿势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做-爱?
而他甚至没有资格说任何。
因为他才是那个偷窃者。
可是他也是真的会很痛呢。当他想起她和那个人接吻的画面。当他想起她和那个人做-爱的画面。当他想起她在那个人的怀里咬着指头发出那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哭吟。
那些某一瞬间,他以为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宝藏瞬间,原来在不知道的时候早就被另一个人虢夺完全。
——要想办法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哪怕一秒也好。
他看着她蹲下身,将碎成一地的瓷器一片一片捡起来。
“够了。”她沉默了许久,就这样沉静而冷淡地回复着:“我们之间,不要在提起那个名字了。”
那一刻她连伪装的笑意都懒得装。
就那样沉而冷地站起身,握紧了手中尖锐的瓷器碎片,像是在通过某一种淋漓尽致、鲜血模糊的痛楚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
“我既然离开他,当然是…”
那句完整的话,突兀而短暂的停滞了一下。像是她在努力地咽下一块划伤喉腔的冰。
冰块和鲜血一起融化。然后被她若无其事地吞咽而下。
“……当然是,不喜欢他了。我只喜欢你哦。只喜欢杰拉。”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表情太冷太伤人,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朝他绽出一抹笑意。
可她的指缝间还在滴血。
一边愈合,一边滴血。就像她有些愈合了又被她反复扣烂溃烂的伤口一样。
“所以,不要再提他了。”
“不要再提那个人的名字了。”
“不要再问了。关于他的,所有一切。”
她就这样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说,干涸的泪腺一点点的被一些过于温暖的液体充盈着,视线变得模糊。
“真的。”
她微笑着,语带哽咽地说:“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但是那句话落在夏油杰的耳里,却分明是——
——“真的。”
——“我真的好喜欢他。”
该怎么要让她说实话呢?
该怎么样才能让她说实话,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她的幼驯染,离开那个她约定好了在大明神宫前结婚的人,离开那个她那么喜欢,那么喜欢的人?
又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忘记那个人,彻底的完全的属于自己,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秒钟?
答案来的很快,也很突然。
——那天她主动拿走了他祓除后形成的咒灵玉。学着他的样子,咽了下去。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的和杰感同身受。”她这样认真地说着。
他的确是耍了些心机的。
比如说故意在她面前,不经意间在咽下咒灵玉时露出一些强忍着痛楚的表情,在她看过来时回以一个仿佛在强装若无其事的微笑。
但是他的确没想到——
她的身体内部会被混沌的咒灵能量而摧毁,摧毁的那么彻底,又那么干净。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在他面前展露出来那样一副脆弱的,完全毫无防备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