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绍完,今俞微微倾身,“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多关照。”
讲台上话音刚落,讲台下,刚刚还一脸母爱泛滥地看着今俞发言的江念愉立刻带头鼓起掌。
见江念愉这么捧场,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着痕迹地瞟了她一眼。
赫尔墨斯学子的家庭背景注定了他们要参与进数不胜数的商业聚会与合作洽谈,他们也在交流中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能轻易分辨鼓掌的人是礼貌性捧场亦或是真心实意的欣赏。
江念愉的反应明显属于后者。
可这不应该啊,她们怎么可能认识呢!
星曜班的同学们消息灵通得很,知道今俞是慕容家“遗珠计划”千挑万选出来的特优生。
“遗珠计划”是慕容家今年开展的一项关于贫困家庭子女教育的慈善事业,从全市七十万贫困家庭中挑选出一批最聪明的孩子,给他们提供稳定且高水平的教育条件,让他们不至于因为学杂费辍学,白白浪费自己的天分。
而今俞是被选中的那批孩子里最最拔尖的一个,是百万分之一,是优中选优,是天才中的天才!
所以,在“遗珠计划”发起人,赫尔墨斯学院董事长独孤胜雪即慕容夜辰母亲的示意下,她被破格录取,进入赫尔墨斯学院就读。
既是“遗珠计划”挑出来的人,自然家境贫寒,背后无权无势,赫尔墨斯学子不需要向下兼容的社交,对今俞这种没有结交价值的人提不起兴趣,连礼貌都不想施舍,但江大小姐带头鼓掌,大家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于是星曜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今俞快速扫了一眼她未来七年的同窗们。
她很难不被夹在一众或是不屑或是不在意的目光之间亮晶晶的一双星星眼吸引,像迷路的旅人在漫天星辰中精准地锁定北极星。
这个女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目的?
“今俞。”老杨给她指了个方向,“你暂时先坐在慕容夜辰旁边吧。”
老杨这话一出,班上同学登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睛不住地在慕容夜辰和今俞之间游移。
“老杨居然敢给慕容少爷安排同桌,还是个刚转进来的灰姑娘,也不怕他把教室掀翻!”
“哎你说这会不会是他妈安排的?”
“还真有可能。”那人压低声音说自己的猜想,“难道‘遗珠计划’的根本目的是给慕容少爷选陪读?”
“干嘛选个女的当陪读,不会还有其它隐情吧?”
“她是第一,不选她选谁?”
其他人碍于当事人在场,只能悄声吃瓜,可小七不一样,它的话只有江念愉能听见,所以,它百无禁忌。
看见此情此景,小七激动得大喊大叫:“哇哇哇!男女主终于见面了!你俩可一定要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交换余生啊!”
好吵!吵得像是在猛击她的脑壳。
真想把它的麦闭了!
江念愉默默吐槽完,又顺着老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想看看慕容夜辰的外貌条件配不配得上她们家小俞。
江念愉抱着“都玛丽苏男主了,应该长得不赖”的期待去看慕容夜辰,却事与愿违地看到一个脸臭得不行的蓝毛小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上半身斜靠着椅背,两条腿交叠起来搭在桌子上,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对勾,他半睁开眼,一副没睡够的低气压样子,拽得像全班同学都欠他一大笔钱。
说好的玛丽苏男主呢?就这?
江念愉皱眉,“这也不帅啊!”
难道是因为她小时候审美太差劲,所以才写出这么一个男主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江念愉马上pass掉了这个猜测。
她家小俞长得惊为天人,这就足以证明她的审美不仅没有问题,而且好得不得了!
可怎么一到慕容夜辰这就审美降级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如果江念愉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今俞,而是慕容夜辰,那她肯定会先入为主地觉得慕容夜辰长得还行,五官精致立体,身形清瘦挺拔,比她见过的所有男性都要好看得多,配得上玛丽苏男主的身份和小说中“少女芳心纵火犯”的描述。
可惜没有如果。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对,由奢入俭难!
既然先看到今俞,那么再看到慕容夜辰时便难免觉得乏味。
小七不满江念愉对慕容夜辰这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恶意评价,怀疑她审美有问题,啧了她一声,大声反驳道:“这怎么不帅了!多邪魅狂狷啊!”
听到邪魅狂狷这样古早又夸张的形容词,江念愉打了个寒颤,汗毛和鸡皮疙瘩一下子全立起来。
小七对慕容夜辰的脸极尽溢美之词,就像童话故事中“聪明”的臣民,不遗余力地夸赞皇帝的新衣。
“慕容夜辰拥有令全世界都为之惊叹的美貌,一头蓝发像是燃烧的一氧化碳,点燃每一颗少女心。剑眉下是如大海般深邃的双眼,拥有致命吸引力,每一个有幸直视慕容夜辰的少女都会深深地爱上他,无法自拔。凌厉的眉眼、刀削斧凿般的下巴和高耸入云的鼻梁让他看起来像中世纪雕塑家最伟大的作品!玩世不恭的慕容夜辰脸上常年挂着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和四分漫不经心——”小七用诗朗诵一样的节奏声情并茂地朗读《天降娇软甜妻:慕容少爷狠狠爱》里对慕容夜辰的外貌描写。
燃烧的一氧化碳?刀削斧凿般的下巴??高耸入云的鼻梁???
啊啊啊啊啊,这都什么鬼啊!
年少无知时写的小说被贴脸念出来,江念愉现在的崩溃程度和小时候忘记带作业被老师当众罚站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加无地自容
她有点喘不上气了。
地洞在哪里!地球什么时候爆炸!!谁能来救救她!!!
江念愉觉得自己浑身刺挠,身上像爬满红火蚁,又痒又痛又恶心,脚趾不受控地开始抠地,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一比一复刻出一座赫尔墨斯学院来。
“求你了,别念了!”江念愉像是戴上金箍的孙悟空,对叭叭个不停的小七连连求饶,为了制止它甚至不惜睁眼说瞎话,“慕容夜辰帅爆了行不行!求你别念了!”
小七见江念愉那么抵触,暗自蛐蛐她年纪越大,品味越差,不再“对牛弹琴”了。
“夜辰,可以吗?”老杨先斩后奏,现在才征求慕容夜辰的意见。
慕容夜辰头抬也不抬,鼻端哼出短促气流,冷冷道:“随便。”
江念愉眉头拧起来,慕容夜辰这不耐烦的语气听着可不像随便的样子,更像是不能直接拒绝,所以冷淡语气,希望对方识相。
老杨显然听不懂他的隐喻。
“那太好了。”老杨很惊喜,“今俞,你就和慕容夜辰同桌吧。”
闻言,慕容夜辰咬紧后槽牙,想借此压制住自己的怨气,可窜到头顶的怒火实在无从发泄,于是他猛地推了下自己的桌子,桌脚滑过砖面发出尖锐的刺啦声。
“随便你。”慕容夜辰的回答比噪音更加刺耳。
他这是什么态度!江念愉转过头去狠狠盯着他,脸色比他还臭。
见江念愉心情不佳,小七赶紧为慕容夜辰解释:“他妈妈让他多多照顾今俞,不然就要停他的卡,他表现出抗拒也是人之常情。你放心,后面肯定会追妻火葬场的!”
呵,追妻火葬场?我还生猪养殖场呢!
在小说里,一句追妻火葬场就能抹掉前期男主对女主虐身虐心的恶劣行径。
可裂了一个口子的衣服,缝补好之后就能说和新的一样吗?
同样,现在造成的伤害也不是日后三两句话就能轻易翻篇的。
江念愉可以理解慕容夜辰被要挟的不痛快,但她不能接受他把气撒在今俞身上!
今俞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乖乖地站在讲台上,就被慕容夜辰记恨上了!
江念愉望向讲台上低头垂手,看上去有些尴尬的今俞,对慕容夜辰的不满又深了一层。
事实上,今俞只是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能坐下,至于和谁同桌,她并不在意。
大家被慕容夜辰的回复吓得目瞪口呆。
没有直接拒绝,那不就是同意了吗!
“慕容哥哥从来没有和别人同桌过!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凭什么!”
“云汐姐消消气,慕容少爷肯定不是自愿的!肯定是这个土包子收买了老师!”
坐在江念愉前面的两个人大声蛐蛐,不讲道理地把帽子扣到今俞头上,一番话既无礼又无理,听得江念愉像吃了一嘴苍蝇一样恶心。
“她们是谁?”江念愉问小七,想确定这两个人的身份。
“左边金发女生是端木云汐,A市五大家族之一端木家的二小姐,同时也是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因为喜欢慕容夜辰,所以处处为难今俞。右边是她的小跟班林见青。”
介绍完她们俩,小七后知后觉地感到困惑。
按理说江念愉已经接收了她穿进来之前的记忆,那又怎么会不记得端木云汐和林见青呢?
“接收记忆的时候太疼了,没晕死过去就不错了,哪记得住这么多东西。”说完,江念愉话锋一转,咬牙切齿道,“说起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穿书这么痛,你怎么不给我提个醒!”
系统守则里面确实有“系统需告知宿主,接收记忆会带来剧痛”这一点,可它也是第一次做任务,有些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一不小心就忘了说。
小七自知理亏,装死不说话了。
见今俞好像真的要朝自己走过来,慕容夜辰给饶有兴致地看他热闹的端木云澈使了个眼色。
看到慕容夜辰发出的信号,知道自己又要给他擦屁股的端木云澈无奈地笑,半举起手朗声道,“老师,我和今俞同学一起坐吧。”
“这个举手的黄毛是谁?”江念愉问。
“他是端木家的大少爷,端木云汐的龙凤胎哥哥,端木云澈,也是书里默默守护在今俞身边的温柔男二。”介绍完端木云澈,小七纠正江念愉的说法,“人家是遗传的金色卷发,不是黄毛。”
江念愉点头,又仔细打量端木云澈,“原来是混血,怪不得长得有点像外国人。”
老杨见端木云澈主动要求和新同学同桌,很是欣慰,“那你就暂时和今俞坐在一起。作为班长,你可要多多关心新同学。”
安排完座位,就该去教务处领书和校服了。
“今俞同学初来乍到,对我们赫尔墨斯学院还不是很熟悉,不知道哪位同学愿意带她去教务处领书?”
今俞本想委婉地拒绝老师的好意,她可以自己去的,但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抢先了。
“老师,我,我可以!”江念愉高举起右手,着急得像是生怕别人抢走这个机会。
小七被江念愉乐于助人的举动气得浑身发抖,连说话声音都在颤,“啊啊啊啊啊啊!你举什么手啊!故事应该是这样的,没人主动站出来,于是老杨指派慕容夜辰陪今俞去领书。”
小七连连叹气,“多好的感情升温机会啊!就这么被你横刀夺爱了!”
无端被指责,自认为没有做错的江念愉觉得小七实在无理取闹,“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再说了,没人主动站出来,万一我们小俞觉得尴尬怎么办!”
“要的就是她感到尴尬!”小七用一种“这不是废话吗”的语气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令江念愉大跌眼镜的话。
“为什么?”
江念愉不解,它为什么要让小俞感到尴尬?又为什么要在明知道小俞会尴尬的情况下还要抨击她主动站出来帮助小俞的举动?
“她现在感到尴尬,慕容夜辰带她去领书解决了她的尴尬,这样一来,她不就会对慕容夜辰心生好感吗?”
小七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可细细想来全是漏洞。
江念愉严肃起来,和小七摆事实讲道理,“首先,如果按你说的那样,老师点名让慕容夜辰陪小俞去领书,那解决尴尬的应该是老师,和慕容夜辰有什么关系?其次,我能让小俞的尴尬从源头上消失,你为什么要指责我?因为我让他们俩缺少了这次相处机会?如果这次机会产生的前提是让小俞受委屈的话,我宁愿不要这个机会!最后,我觉得你偏心慕容夜辰,只把小俞当成完成任务的工具人!”
“这本书是你写的,故事情节也是你设计的。”小七幽幽地说,“我不过是根据情节反推你写作时的心理罢了。”
小七简单一句话浇灭了江念愉所有的气焰。
12岁时写的文字变成子弹,穿越两个世界和十八年的时光,正中眉心。
江念愉噤了声,或者说没有力气出声。
正当小七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的时候,江念愉向它道歉了。
“对不起啊,我忘记这书是我写的了。”江念愉的情绪很低落,声音听起来既内疚又自责。
小七不解,内疚是因为冤枉了它,自责是因为什么呢?
很快江念愉就给出了答案。
“我真该死啊!居然写出这样的情节!”她生起自己的气来。
江念愉突然咒骂自己让小七乱了阵脚,它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它,江念愉也不会穿进来。
“也不能这么说吧!”小七安慰江念愉,“我的推理未必是正确的,说不定你写的时候压根没意识到这可能会让今俞尴尬,只是想着让男女主多个相处机会而已。”
江念愉没有说话。
她当时的想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一但下笔,伤害便成立,此后所有的借口都是为了给自己开脱。
这或许只是一件小事,但江念愉擅长见微知著。
故事才刚刚开始小俞就受了委屈,那后面呢?
江念愉突然意识到今俞人生中所有的苦难都是她造成的,不管是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还是将要发生的桩桩件件破事——虽然她不记得后续的大部分故事情节,但她有预感,今俞往后的生活绝对不会太平。
小七见自己安慰完后江念愉肉眼可见地更难过了,不免感到震惊。
难道人类都是这么情绪化的吗?
不说在她的干预下,今俞感到尴尬的可能性已经归零,就算今俞真的感到尴尬,那又怎么样?又不是什么大事。
再说了,一时的尴尬换来和慕容夜辰相处的机会,多划得来!
小七只是自己想想,可不敢当着江念愉的面说,它看出来了,江念愉很偏心今俞,而且是方方面面的偏心。
“别难过了,你都已经穿进来了,不就能改变很多事吗?”
小七刚说完就后悔了,恨不能让时间倒流。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都有可能引发千里之外的一场龙卷风,更别说江念愉改变原有的故事情节了。
那慕容夜辰和今俞还能走到一起吗?
“你说得有道理!”江念愉的情绪重扬起来,眼神中透出一股志在必得的劲,“我既然来了,就绝对不会让小俞受到伤害!”
这下江念愉的手举得更高了。
老杨看见江念愉这么积极主动地帮助新同学,深觉自己团结友爱的班风建设是卓有成效的!
“大家要多多向江念愉学习,做一个乐于助人的新时代青年!”
Jiang,nian,yu,今俞默念这三个字,哪个jiang,哪个nian,哪个yu呢?
虽然毫无根据,但今俞莫名觉得她应该叫江念愉,思念的念,愉快的愉,今俞加上两颗心。
不过江念愉为什么要帮她?只是在献爱心?单纯献爱心会有这样热烈的眼神吗?如果不单纯,那她图什么?
今俞有些看不懂了。
老杨表扬完江念愉后就又开始输出他的大道理,“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星曜班就会变得越来越美好!”
“大家说对不对!”
“对——”
老杨的发言慷慨激昂,大家的回复有气无力,萎靡得像凌晨两三点钟的太阳。
他扫了一眼台下对他的循循善诱爱答不理的同学们,又看看旁边若有所思的今俞,两相对比,不由对这位仔细聆听认真思考的新同学心生好感。
在赫尔墨斯学院教书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有了当老师的感觉。
江念愉:既然我穿进来了,就绝对不会让小俞受到伤害!
今俞:她为什么要帮我?难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七:早知道就不绑定江念愉了,净添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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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和慕容夜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