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雾偏过头,对着上方主座的人,干笑两声道:“呃、呵呵,敢问,这么热情地请我来此地,是有何事呢?也没提前说一声,幸好身上带了一袋糕点。真是有失礼仪……有失礼仪啊。”
将一袋糕点放在桌上,另一袋糕点被凌清雾隐匿在暗处,并悄悄用力抓紧了。
烛光跳跃,帷幕上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那人抬头,望向凌清雾的方向。
语气淡然道:“既是姑娘的心意,那我便收下了。”
那人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提走了桌上的糕点。
呃、不是,我只是客套一下……
凌清雾无语凝噎,怎么把自己劫过来,还顺道拿了一袋糕点。
庆幸着自己还留有一袋糕点。
不对!
突然间,凌清雾意识到,自己是被劫过来的,不是来做客的。
“听闻护城河集市上的糕点一绝,方才看姑娘可是买了两袋糕点?或许姑娘能让在下。”那人语调拉长,嘴里说着惊人的话,语气却波澜不惊道,“也品尝到另一味糕点?”
呃呃呃……这人怎么连吃带拿的,费尽心思地把我劫过来,难道真是为了这两袋糕点?
凌清雾心里抓狂,内心是捶胸顿足表情包。
今天是我好不容易的休沐日……我的钱,我的美食……我的烟花。难道就因为这两袋糕点就飞走了……关键是这用的是我的钱啊……
心里想着,但凌清雾面上不显。
隔着帷幕,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自己的表情。凌清雾还是扬起了职业性假笑,充满礼貌地说道:“哦,是吗?那你可得去护城河畔瞧瞧,可热闹了。”
凌清雾岔开话题,眉目凌然,“你将我带来此,所谓何事呢?”试图探出他将自己劫到此处的目的。
但他又绕了回来……
“姑娘想必是那集市的常客了,既是常客,想来姑娘买的糕点应是很可口。”
敌暗我明,在没理清对方的意图前,凌清雾决定暂作退让。
她将另一袋糕点放在了桌上,双眸审视着帷幕后那道身影,斟酌着说道:“若你不嫌弃的话。”
主座忽而传出一声轻笑,“在下并无冒犯之意,把你带来此处,只是想询问些观星之术。”
听到观星二字,凌清雾顿时了然。
他便是那封信的主人。
那封信用的是皇家御用纸,能用得上皇家御纸的人——不难猜。主座上的人,不是皇室之子,就是皇亲国戚。
想要真正明确他的身份,还是得探他的话。
询问观星之术,不过是他的借口。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不惜费尽心思,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店小二。他真正的意图,不会浮于表面。
几句话交锋下来,凌清雾意识到,对方绝对算得上——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言行不卑不亢,却能直击要点,轻易便将局势掌握在自己手里。
“恐怕您所说的有缘,”凌清雾语气淡然,眸光却似寒刃出鞘般冷然,“不过是您解错了那星盘之意。”
“姑娘可是异世之人?”没有废话,主座上的人直接砸下一个重磅炸弹。
凌清雾听得出来,那人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震惊,讶异,恐惧……
各种情绪充斥在凌清雾的脑海里。
难道他也是现代人吗?亦或是自己遗漏了原著里的情节,这里有懂得分辨异世之人的能人?
但这解释不通,翎羽的作品。凌清雾拜读不下十次,文中的情节自是不会遗漏。
如果是前者,老乡见老乡。后者,异乡客秒被原住民识破?!
稳住心神,凌清雾撑着椅子站起身,决定先试探一番。
来回踱着步,故作深思状,凌清雾沉吟片刻,说道,“嗯……你可知高三不努力,高四……”凌清雾满脸期待。
前者!前者!一定要是前者啊!凌清雾暗自祈祷。
等了许久,一片死寂,主座上并没有传来自己期望的回答。
凌清雾愣在原地,双手无意识的搅弄着衣摆。
不知道这句话,看来他不是我那个时空的人。
凌清雾内心讶异:
不是?这个时空里的能人异士都这么牛了吗?连异时空的人都能算出来吗?还是书里的原住民觉醒了?
没有探清他的意图前,凌清雾决定——先装糊涂。
“咳、大人。”凌清雾轻咳一声,故作惊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异世之人?难道城里又来了什么新奇的人?大人,我就是一店小二,哪懂什么异世之人。”说完,凌清雾向着主座的方向,谄媚一笑。
不管他的意图是什么,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脱身为好。
主座上的人,有了动作。
隔着帷幕,看不真切主座的情况。但凌清雾潜意识里觉得,他正盯着自己。
暗处里,也仿佛有着无数道视线,像毒蛇般死死缠绕着自己。
“如果。”那人以一种相当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有诱惑力的话,“我能帮你回去呢?”
他没有反驳凌清雾的一通解释,直接开出了价码,佐证了他确实知晓异世之事。
凌清雾默了默,还是转过身,坐回椅子上。“大人,您为了观星之术。将我绑来此处。但我确实不了解这星象。”
“更何况——我连大人的身份都不知晓,这交谈恐怕也无从说起。”凌清雾手里随意把玩着桌上的绿梅,眼神清冽的注视着帷幕后的人影。
两人沉默着对峙了片刻。
帷幕后,忽而传来一声低沉的笑,“这样看来,倒是我失礼了。”
那人站起身,伸手掀开,面前遮挡着的帷幕。
帷幕开合间,凌清雾抬眸。
那人身材高大,匀称修长。一袭月白色锦衣翩飞,白玉腰封紧紧贴着劲瘦的腰间,其间别着一组花纹繁琐的双龙鱼玉佩,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灯火映照处,他眉目精致如画,皮肤白皙,那双点漆般的黑眸深邃而又冷然。一头浓密乌发用白玉冠束起,俊美无俦,犹如静心雕琢的艺术品。
那双沉寂如谭的眼,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无端让人心生敬畏,“在下,谢玄知。”
原著里,谢玄知便是人界里,朝乾国的殿下。其母亲猝然长逝不久后,便逼宫篡位成为朝乾国新任皇帝。这般雷霆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不只是老狐狸,还是千年老狐狸!
表面上温润如玉,但在朝野之争上,只消他一句话,便可悄无声息地要人项上人头。
面对此等危险人物,凌清雾脑海里,浮现出却是——
“诶哟喂!这不是殿下吗?您吉祥!”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参见殿下!”
“殿下,刚才那个人不是我,是我的第n人格。”
“Your Highness, how are you.”
数种“合理”的打招呼假设。
凌清雾都有些佩服自己了,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能这么有梗。
叹了口气,凌清雾驱散了脑海里,各种不着调的假设。
压下心里作响的警铃,凌清雾双眸微沉,直视着谢玄知。目光中充斥着探究之意,“殿下,想和我做何交易?”
谢玄知眼角眉梢漾开了笑,“自是你我都能如愿的交易。”他迈步走向前。
行进间,腰间的玉佩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
凌清雾坐在椅子上,一脸戒备的看着谢玄知的动作。却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猫叫声。
似是察觉到什么,谢玄知眼梢微眯,蹙了蹙眉心,满眼的轻蔑之色。
也不知谢玄知是何时下的命令,暗处里走出一个暗卫,将凌清雾扛了起来。
凌清雾被暗卫用轻功带离玄冥阁,感到一阵失重,竟也真切体会了一次武侠剧里的飞檐走壁。
“皇上驾到!”凌清雾甫一被带离玄冥阁,外面便传来了李公公尖锐的通报声。
少倾,略有些昏暗的玄冥阁,变得灯火通明。铁靴踏地声不绝于耳,好像要将玄冥阁踏平。侍卫整齐划一,分列在谢玄知的两侧。
余光里,谢玄知瞥见一道明黄身影,自阁外走来。
伴着略显苍老,却不怒自威的声音:“玄知,这是何处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冽,“这偌大的皇宫,竟然有朕不知晓的地方?”
谢玄知弯腰行礼,“儿臣,拜见父皇。”神色清冷平淡,不卑不亢。
——
离开玄冥阁之后,发生了什么,凌清雾也无从得知。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翠绿的竹叶上。顺着叶片又滑落到泥土里,经风吹雨淋,那翠竹依然挺拔。
“凌姑娘,该进晚膳了。”丫鬟轻声轻语的唤着凌清雾。
凌清雾卧在软榻上,望着窗外发呆,听到声音,她回过神,偏过头道:“好,就来。”
宫殿里,地衣上绣着金线纹路,鎏金柱上雕刻的纹理栩栩如生,香炉里蒸腾的雾裹着檀香漫殿内各处。品类繁多的佳肴和无微不至的侍从。
不知道的,还以为凌清雾一夜暴富,晋升了朝乾国财富榜。
实则是——
谢玄知被皇帝禁足了一个月。
这件事看起来,与凌清雾并没有任何关联,但是——谢玄知命他的暗卫,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宫殿。
自那日后,谢玄知的宫殿被重兵看守。
连宫殿上空飞过一只鸟,都要被射下来,更别提一个活生生的人想走出这里了。
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凌清雾吃的正欢,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了。
谢玄知一袭墨绿色锦衣长袍,墨发用墨绿发带斜着松垮的挽着,手里撑着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将伞上的雨滴抖落。
一旁的丫鬟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伞,而后悄然退下。
谢玄知走路沉稳有力,一步步走到桌前坐下。
察觉到对面的动静,凌清雾抬头看了眼,瞧清楚来人后,复低下头,含着米饭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要吃吗?”
谢玄知挑眉,带着些微诧异。毕竟不是谁都能在陌生的环境里,做到如此随遇而安,“不必了,你可还记得上次的话?”
放下手中的筷子,凌清雾眼眸微动,抬头直视着谢玄知,正了正神色道:“自然。”
留给凌清雾的时间已经不多,距离原著中,江楚被诬陷是魔修的时间线不远了。要赶在他们抵达朝乾国之前,把羽扇还回去才行,自己定是不能在此处禁足一个月之久。
“上次,你说你能帮我回去?是怎么个帮法?”凌清雾端坐在桌前,略带审视地看着谢玄知。
既是交易,那他——便要拿出同等价值的消息。
谢玄知眼眸微弯,似是在笑,但那笑却不达眼底。他淡然自若地开口道:“我熟知星象,你的存在,便是我算出来的。不多时,星象交轨,便会有时空交叠。只不过……需要些机缘。”
话语停顿在至关重要的机缘,似是想引诱凌清雾继续交易下去。
明知山有虎,但眼下,凌清雾不得不向虎山行。
窗外原先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然化作滂沱大雨。那雨幕,无休无止。敲打在房屋、青石板上,宫殿仿若氤氲在一片水汽之下。
“既是交易,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谢玄知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
命运的齿轮,不期然间悄然转动。
室外的寒意悄然间漫进殿内,些微寒意攀上后背,令凌清雾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
谢玄知站起身,缓步走到软榻旁。伸手掩上了呼啸着灌入冷风的木窗。“我想——改命。”他转过身,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