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喻没有歇在谢家老宅。他有着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洁癖,几乎从不在外过夜,面对谢老爷子的再三挽留都只是婉言谢绝。
作为名利场的焦点之一,他端着香槟杯同各怀鬼胎的上流人们斡旋谈笑许久,笑容温和谈吐亲切有礼,几乎同谁都能称兄道弟一番,最后却是滴酒也没沾,深夜散场后孤身一人回到谢家人私用的地下车库准备开车走人。
车库内多是些成熟稳重的成功商务人士用车,只有一辆鲜绿色小跑颜色跳脱得很,无需刻意就能摄住他人目光。闻喻褪去脸上纹丝不动的倦怠笑容,目光在那辆小跑上驻留片刻,而后一踩油门启动了引擎。
汽车呼啸着冲入夜幕之中,闻喻想起今日会面时他那小前男友垂眼欲说还休的脆弱神情,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一向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此刻却放任自己在其中沉浮,直到车载导航的限速提示音响起才被拉回现实之中。
谢家少爷的身份对他无疑是有用的,否则他也不会同意出席此次宴会。
但究竟是谁走漏了“狸猫换太子”的风声?
闻喻眸光微深。
……
班级聚会的地点选在临城某家高级会所的KTV包厢。装潢堪称讲究,灯光略暗,有人点歌之前就播放着舒缓悠扬的BGM,比起故友叙旧,这氛围倒更适合老情人重逢。
陆陆续续来了将近二十个人,竟然还算齐全。好在聚会安排的包厢宽敞,即使是这么多人同处一室也不显得拥挤。
有人嘻笑道:“真是拿我们之前班费定的包厢?再收十年班费都够不到这儿的门槛吧,难道咱们班长发财了?”
“行啊,飞黄腾达了也不和姐们说,真有你的。”
“你懂什么,肯定是背后有高人赞助,那谁和那谁这次都要来呢——”
包厢门发出轻响,正挤眉弄眼的人话音戛然而止。
闻喻逆光走进门里,他今日换了一套休闲装,笑容依然和煦,却莫名生人勿近。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冷淡颔首算作回应,分寸感尤为明显。
一瞬的安静之后包厢内众人又热聊起来:“没想到闻同学真的会来,还以为你这种大忙人都要二十四小时盯着股市,半点儿也抽不开身呢。”
“就是就是,诶,既然闻同学来了,谢同学应该也快到了吧?”
不怪别人有此印象,高中时的闻喻和谢迟竹可谓是形影不离的一对人。闻喻那时是个闷头学习的好学生,唯有被谢迟竹拉着才会出现在其他场合,远远不似今日这般长袖善舞。
同学说着,眼神又变了,继续八卦道:“说起来,闻同学这些年变化不小啊……”
吱——
门再度被推开,闻喻眼角余光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逆光轮廓,便立即确认了来者的身份,意有所指般笑道:“人总是会变的。”
人总是会变的。
人心总是会变的。
谢迟竹恰好听见这句话,手一抖,将门重重合上了,饶是门本身就有缓冲的设计也发出了一声巨响。有人看向他的方向,有人笑着同他打招呼,有人询问他的近况,所有光线、目光和声音都一下缠绕过来,让谢迟竹的脑子一下有些晕。
他干脆一概不应答,目光全场扫过,锁定安景的位置之后径直走到对方身边坐下。其他人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有人打圆场道:“看来有些人也不会变嘛,谢同学就还是很真性情,哈哈哈……”
不料闻喻出声打断了这句话:“会的。”
众人不明所以,又看两人现在这般谁也不搭理谁、泾渭分明的模样,个个都恍然大悟了,连忙打哈哈圆过去,继续下一个话题。
关耀却将两人的嫌隙看在眼里,格外成熟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恶毒神色,一双耳朵简直要竖起来了,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安景手边随意放着的那只奶昔白Mini Kelly眼睛又是一亮。
角落里,安景将先前点好的苹果汁与小果盘推到谢迟竹面前,斜靠在沙发软垫上说:“包我收到了,前任都没给我买过这么好的,有点太受宠若惊了。”
谢迟竹幽幽道:“没关系的,我前任也没给我买过。”
“……这。”安景自知失言,她是为数不多知道谢迟竹和闻喻真的有过一段的人,“那你再谈一个给你买包的前任?”
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笑完后谢迟竹才说:“我要女包干什么。”
安景摊手:“那就买别的呗。你要是看上什么直接发给姐,姐现在自己赚钱,腰杆硬得很——但别太贵,这年头流动资金吃紧着呢。”
谢迟竹颔首表示理解。对于一般的有钱人,临时应急拿出几百几千万就已经是极限了,动辄上亿的霸道总裁通常只存在于小说里。尽管这里本身就是小说世界,但还是比较尊重客观规律的。
他今天说是来见安景,就真的几乎不与其他人主动社交,他人来攀谈时的回应也是淡淡的。
果盘里应季的青提正爽脆,谢迟竹多吃了些,包厢内的洗手间又被占用了,只好临时离开包厢到走廊上去。
走廊上用的是暖黄色照明,只比包厢内略微明亮少许,厚重柔软的地毯将地板完全覆盖,人行走在其上时只会发出沙沙的响声。谢迟竹感官一向很敏锐,没走几步就听见再度的开门声和沙沙的脚步声。
他原本不准备回头,奈何脚步声正在逼近。这一转头就糟了,关耀那张格外成熟的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尤为千沟万壑,好似恐怖游戏中经典的jump scare。
谢迟竹被他惊得后退一步,蹙眉屏息屏蔽口气,问道:“……关耀,你找我有事吗?”
他后退关耀就向前,竟然是想要硬生生将人按在墙上,笑容阴森:“——嘿嘿,你也不想让谢老爷子知道你拿着富婆的钱追同班同学吧?还不快……”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谢迟竹伸手撑住墙面,打断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关耀。”
他态度镇静,然而天生含笑的唇与潋滟多情的眼总给人欲拒还迎的错觉,关耀狞笑着更进一步:“你不懂?你有什么不懂的,你们有钱人不都喜欢那套吗?我追求你那么久,你也不懂?”
“……抱歉,我想我并没有主动向你索求过任何东西,关耀。”谢迟竹说,“而且,你有女朋友了,请洁身自好。”
关耀浑身气血往头脑上涌,一句“我可以和她分手”还卡在喉咙里,就看见谢迟竹那目光里沾染了悲悯的意味穿过他,仿佛看向了他身后的某人。
还没等他回头,就感到一股巨力揪着他的衣领将人往后拽去,倒在厚实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闻喻看也没看倒在地上那人一眼,总是温和有礼的声音褪去了笑意,向谢迟竹道:“谢迟竹,这么多年了,你就勾引这种水平的男人?”
“……”谢迟竹眼皮一跳,“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他转身要走,却骤然失重,一下被男人圈在怀抱与墙壁之间,后脑勺被手掌垫住。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闻到眼前人吐息间漱口水的薄荷清香。
突如其来的桎梏让谢迟竹眼尾微红,他就是有一激动就泪水上涌的毛病,俗称泪失禁体质。
作为前男友,闻喻当然也知道这一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水光朦朦,他几乎有点沉迷地注视着这双眼睛,不可自抑地产生了去触碰它的冲动,回想起自己曾经甘愿溺死在这样的一片水光里。
细细密密的吻自薄薄眼皮落下,这件事他曾经做过无数次。好学生当然掌握举一反三和快速重拾旧知识点的技巧,生疏只存在了片刻便化作游刃有余。湿热细密的吻就像雨,让那卷曲长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而后闻喻目光下移,落在那两瓣丰润的猫咪唇上,略带泄愤意味轻咬上去,意外尝到了一点酸甜的果香。青年的唇舌都是软而甜的,牙关松松,似乎已神思迷离而对他与给予求。
他几乎分辨不出那是水果的余味,还是眼前人唇舌本就自带甜香,暧昧粘稠的水声响了良久才停下。
谢迟竹被他强吻,双手本是在推拒,酥酥麻麻的电流却违背主人的意志流遍四肢百骸,到后来推拒的力气都快被消磨殆尽了,只能迷迷糊糊地想:这么多年了,闻喻的吻技居然没怎么退步。
晶莹泪滴随着可耻的快意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到最后眼眶也通红,绯色自眼尾弥散成让人心跳的桃花面,一副被蹂躏惨了的可怜模样。要不是闻喻还用手扶着他,说不定站都站不稳。
银丝拉断,闻喻伸手,几乎是温柔地替谢迟竹擦拭眼角泪珠,谢迟竹却哭得更厉害了,一边掉眼泪一边对闻喻怒目而视:“都怪你,那个人都看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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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