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不该看的的事,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她罚我忘记,做不到……怎么可能做到……”楚舒厌轻轻呢喃,望着眼前的珠子,她忽然眨了眼。
祁月晗一慌,迅速收了幻珠。
楚舒厌并没有完全清醒,她眼皮垂下,糊里糊涂的说着:“做到了。”
“不,没有!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楚舒厌挣开郁时意的手,反去抓祁月晗。“姐……”一开口,她又卡壳,茫然的看着祁月晗,想不起方才要说什么。
祁月晗动了恻隐之心,那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的,竟接上了她说不完的话:“你想说你我并蒂双生,有人觉得自己弃错了棋,便想寻回……”
楚舒厌看着她。
片晌,她阖眼睡了过去。
祁月晗解脱似的叹了口气,“早在第一面我便猜测她的身份,她与我其实并不像,可我就是猜中了……”
一口浊血终于吐了出来,郁时意垂首看着楚舒厌的睡颜,知道她这算是无大碍了,等到退烧之后性命便保下了。
院中亭下——
“我只知你与皇帝有仇,蛛丝马迹见得也许有血亲关系,却不想你那弃你的生母竟是……”郁时意斟酌斟酌,还是不知如何称呼那人。
“也没必要提。”祁月晗哀叹:“当年辛秘知情人不少,可他们竟默契的很,都绝口不提,可唯一晓得碎梅宫秘密之人,竟也被下了药,把记忆给毒没了。”
“我听见了,她想叫你姐姐,你又说你们是并蒂双生,可总有一个先出来的吧?”郁时意问道。
“谁先谁后还真说不准,那时……”祁月晗止住话匣,侧头看她:“罢了,我同你说什么。”
芸枝见二人说完了,才靠近亭子对郁时意说道:“宫里派人来问小殿下的病情,不过近日下了雪,堆积的雪堵了路,来人只得步行而来,却…却被途中的蛇群惊到,故不敢前来。”
这谁听了不发笑,大冬天的哪还有蛇?还是蛇群,实在荒谬。
郁时意嘲讽道:“来不成,是不是还要舒葶府把昏睡不醒的九公主抬去宫里给他看一眼?看看她浑身的冻伤,然后口头安排下人好好照料再送回来?”
像是皇帝做的出的事。
芸枝:“这倒不是,陛下要府上去人禀报,还要带上为小殿下诊治的太医。”
祁月晗也听无语了,她翻了个白眼,回屋去了。
比起冬日的蛇群,芸枝转变的态度更让郁时意发笑,她道:“那麻烦芸枝姑娘,去叫上被我骂走的那几个庸医去禀报吧。”
芸枝没说什么,转身就去照做。
她心中是矛盾的,既不想郁时意靠近半步楚舒厌,又在楚舒厌无助时期盼着她赶紧来。
到底,没有什么是比楚舒厌的命更重要的。
楚舒厌并没有想象中苏醒的那么快,她又昏睡了几日,只是睡得不安稳,应是梦见在碎梅宫的那几年了。
祁月晗从郁时意口中得知到了些细枝末节,和那个女人的事。
那河冰凉,脏臭。
也许永远没有人知道自己死在这里。在体力透支快要沉在水底时隐隐听见那人焦急的在岸边唤她,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小小的身体渐渐下沉,终究还是有一只手抓住了她,带她上了岸,被呛的止不住的咳嗽让她清醒了一点点。
救她的是福庆公主的侍卫。但不待侍卫有所行为便被一个同她一般大的女孩推开,她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撑着楚舒厌。
那一刻,那一瞬,月光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稚嫩却充满不符于她年龄的杀气感的脸庞。
楚舒厌混乱地想了很多,甚至怀疑这是临死前的幻觉。
……
这场梦境如走马灯,梦里的时间到了女孩被处死的那夜。
福庆一口咬定一切都是女孩做的,所有人都觉得楚舒厌所说的都是为了包庇罪人。
福庆还说,匕首就是女孩威胁她的证据。
任凭楚舒厌如何求情如何磕头揽罪,那缕曾日日夜夜抽打在自己皮肉上,还残留着她的血迹的鞭子还是挥向女孩。
“求母妃杀了儿!饶过她吧!!”
火光滔天,哭声愈发听不清,周遭环境变了又变,最终梦的主人的影子悄然出现在碎梅宫外的长街。
年幼的楚舒厌随着母妃向蕙兰宫走去,来的还有几位娘娘,大人们聊着闲话,聊到她时,絮辛慈祥的对她笑笑,说:“厌儿呐,来尝尝淳娘娘亲手做的点心。”
‘楚舒厌’礼貌回了一礼,“儿臣谢娘娘。”虽见过絮辛的次数不多,可絮辛每次都会关心她,小孩子总是天真,分不清真心假意。
大人们聊够了,都纷纷告退,絮辛突然对她说道:“厌儿喜不喜欢絮辛娘娘?今日就留在这里陪絮辛娘娘一天好吗?”
‘楚舒厌’看了看穗妃的神色,转而温顺道:“谢谢絮辛娘娘的好意,就不……”
“那今夜舒厌就劳烦妹妹照看了。”穗妃一改往日脾性,忽然打断她的话,替她应下了。
待人都走后,蕙兰宫的宫女给她拿了好些吃的哄着她。晚膳时,絮辛贴心地给她夹菜,并道:“多吃点,长身体,厌儿可要快快长大。”
楚舒厌伸手看了看,竟是脱离了儿时自己的身躯,像是戏外人一样切切实实站在‘楚舒厌’面前,只是对方看不到罢了。
“九公主早些休息,明日奴婢送您回碎梅宫。”
踏入殿内‘楚舒厌’这才觉得不对劲。那屏风上不知是画的还是绣的,上面的红衣女子逼真又渗人极了。帘子竟然都是纯白色。
按照宫规,非国丧期间不可穿白,纯白的帘子更是不许,蕙兰宫为何敢用白?她正奇怪,掀帘走进,悬在空中尸体映入她的瞳孔,‘楚舒厌’一个趔趄倒在地下。
楚舒厌站在年幼的她身前,看着这一切,一点点想起了这个时候发生的事。她那时被吓得跑出去了,也没细看。
倒悬于梁的尸体穿着宫女衣,皮肤发绿,还伴随着一股好似能浸入五脏六腑的尸臭味,但,应当是前一日死的。榻上也铺着白色,不过上面还沾染了一滴一滴的血,楚舒厌触碰不了东西,只能凑近观察,是血,还是滴了没多久的,正思考着又一滴血透过她的身体滴在了榻上,楚舒厌攥紧了手试图缓解一点恐惧,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屋顶,是一只兔子,被人割了一刀绑在上面。
楚舒厌收回目光,又看了看这里,再除了地上不知是人是畜的血外没什么了。
也是精心布置过了,就是不知日后絮辛还敢不敢踏入这里。
令她意外的是‘楚舒厌’还没走,依然在原地瑟瑟发抖,好像……在留给她时间欣赏这些当年没有看到的精心布置。
楚舒厌看也看完了,‘楚舒厌’又仿佛知道一般翻身就往出跑,她嗓子眼好像有块石头卡着,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正常下,蕙兰宫不会这么黑,今晚为了她,这场戏倒是做的很足。
如她所想,‘楚舒厌’跑遍了蕙兰宫所有地方,都没有人应声,只是一阵歌声好像在回答她的呼喊,像是在告诉她,没人,但有鬼。她被吓得魂飞魄散最后鼓起勇气自己打开了大门,跑了出去。
她从没见过黑夜里的长街,红墙还是红墙,只是总给人一种诡异感。
长街很冷清,仿佛从来不曾有人踏足,红墙鲜艳如血一般。
跑出蕙兰宫的小舒厌看着红墙生出了幻觉,她看见红墙上有人影,不止一个,可这长街空荡荡哪有什么人?
微风吹过‘楚舒厌’凌乱的发丝。
时间好像静止了。
宁静,空洞,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但要是叫出声来才恐怖,长街上都将会是她的回音。
要向前走吗?前面有什么?
比起红墙映照出来晃动的身影,蕙兰宫里那些血不算什么,‘楚舒厌’犹豫再三还是抬起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她怎么会如愿,在离大门一步之遥时——
“嘭——”
门,自己关了。像是在下逐客令。
‘楚舒厌’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但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如今旁观的楚舒厌却看的清清楚楚,那门后有两根棉线,可她什么都做不了,更保护不了当年的自己。
小舒厌镇静了几秒后,不再管鬼影,一股劲跑向碎梅宫。
碎梅宫的大门大开着,所以顺理成章,‘楚舒厌’畅通无阻走到了有人想让她走的地方——后院。
此时风不大,不足以吹动那个秋千,可是那秋千却摇的厉害,好像真的有人坐在那,令人毛骨悚然。
在蕙兰宫出现的歌声蓦然响起,女子轻轻哼着歌谣。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歌声轻盈,温柔的像一位母亲,只是在这种时候出现歌声,谁会觉得温柔,事实上声音的主人就长得很玲珑剔透,就是一活脱脱的少女,楚舒厌还看见她的穿着与在蕙兰宫偏殿屏风上看到的女人一模一样,因为……她正向小舒厌走来,不,是飘。
终于,‘楚舒厌’强装坚强的心被瓦解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尖锐的声音从碎梅宫传到各处。
至此,她高烧五日不退,第一次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