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知道多久后,陆知屿终于到了春海公墓铁门前
陆知屿看着已被积雪覆盖住的脚印和散落的花瓣,不知道是庆幸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雪花飘洒在他的身上,陆知屿从春海公墓走回临时封禁路段。
停止施工的工人看着陆知屿,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拉着他问道:
“你认识池岛吗?”
*
回春海市区时陆知屿的车速很快,他在即将开出这段郊区小路时再次遇到行驶在他前面的拖车和公交车。
这段路很偏,有辆眼熟的车和他相对而行,他却因为想早点赶回市区没太在意。
驱车回到春海市区时天色已经慢慢变暗,路边的积雪因清扫和碾压染上污泥。
陆知屿停下车,脚下的步子不断加快,却在重新回到小区后发现那扇熟悉的窗仍旧一片黑暗。
他放缓脚步,停在单元楼下的长椅旁。
积雪把整个长椅的座位和扶手覆盖,长椅后面的绿化丛也隐匿其中。
陆知屿拿出手机,再次拨打了工人让他联系的号码。
“雨雪太大,我老婆因为担心来看我顺便给我送饭,我们看那姑娘状态很不对,最终我老婆决定回市区时顺路把那姑娘送回家。”
工人的话随着手机听筒的等待音再次回荡在脑海中。
“嘟嘟”
电话接通,温厚的中年女声传来。
“喂,小陆啊,别着急,我再拐个弯就开到你说的那个小区的公交站了,我还有事,一会你记得接应一下这姑娘啊。”
“好。”陆知屿回答道,声音有些沉闷。
他倚靠在长椅上,原本一路加速急切和担忧的心情,反而在即将跟池岛重新相见时变得愈发复杂和停滞。
感性和内心促使他马上见到池岛确认安全与否,可理智却倾轧过全部,让他生出犹豫和退却。
或许今早决定离开后就不该轻易回来,或许他的忙已经帮完了,确认池岛安全后他也该离开了。
雪倾洒在他的身上,理性和感性拉锯,最终谁也无法分出胜负优劣。
陆知屿只是站在她家的单元楼前,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内心的拉扯消失,全部转换凝聚成对她的注意。
她走到他的面前,眼中流露出茫然。
她怀里的花束已经彻底凋零,护着的点心也变得散碎。
走了这么久,一定很冷吧。
陆知屿眼眸微微黯淡,他接过她怀中的花束和点心,脱下外套。
宽大的外套结结实实地围住了她的整个身体,原本就茫然的女孩像是突如其来感受到了温度,眼睛微微睁大。
他的心突然变得很柔软,夹杂着对眼前人不自知的留恋。
陆知屿弯下腰,对上那双浅色的眸子,嘴角却还是习惯性像以往那样,只对她牵起一抹笑意。
“你回来了。”他注视着她,轻声开口道。
*
池岛的思绪仍残留着长久的混沌,但她却不知道分辨不清这混沌的源头。
是因为花束里的花凋零了吗?
是因为老字号点心在长时间奔波过程中变得散碎吗?
是因为在雪地漫步前行许久后还是无法得偿所愿,哪怕只是在父母双双离世的今天聊表祭拜怀念的心意吗?
也许哪个都不是,也许全部都是。
很累,深入骨髓的疲惫拖拽着她;很冷,寒风伴随着积雪渗透侵蚀着本就麻木的感官。
尽管如此,她还是迈着步子,惯性地护着只剩枝头的花束和散碎的点心。
抬起头,又一次看到那盏在临近傍晚时分,与周围热闹光亮形成对比的,突兀的,永远漆黑的窗。
可低下头时,视线里却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很自然地接过花和点心,为她披上的外套里还残存着温暖的温度。
“你回来了。”
很平常,很普通,就像意外承诺收留他住下后每天能听到的话。
混杂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暖洋洋的阳光,以及翘起尾巴蹭着裤腿的小猫,还有,那个穿着舒适居家服倚在门前嘴角弯起的陆知屿。
“嗯。”
她同样注视着眼前的深眸,慢慢地点了点头,只是觉着心里泛起一点点委屈,眼圈微微泛红。
“想哭也没关系。”
他仍旧注视着她,处在同一个水平线,语气很轻,并不带任何审判或压力,只是单纯在讲这句话本身。
心底的委屈慢慢经由这句话放大,眼泪好似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地面。
只是仍旧沉默地宣泄,好似仍在压抑,并不出声。
“我不会笑你的。”陆知屿仍旧笑道,语气很温柔。
池岛没忍住笑了出来,眼泪和委屈却在下一秒彻底无法抑制,声音也从沉默慢慢变成抽泣。
“如果不想被别人看到哭,我可以暂时把肩膀借给你。”他继续低声道。
池岛慢慢倚靠在陆知屿的肩膀上,眼泪很快洇湿了他的毛衣,她的身躯微微颤抖,可哭声却仍旧克制。
“今年我没能去祭奠爸妈。”她慢慢说道,声音从他肩上的毛衣布料中透出,听上去有些闷。
陆知屿的心也跟着变得难受,他轻抚过池岛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已久的困顿小兽。
“我知道的,池岛,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全力了。”
*
雪停了,深夜寂静,零星几片枯叶飘过,落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
路灯下忘记推进屋子里的自行车,不远处早已没人使用的健身器材,甚至一天前还郁郁葱葱的绿化带,这些小区里的万事万物好似陷入静止,被全部覆盖上一层亮晶晶的新雪。
就连空气中,也流通着独属于冬的冷峻气息。
浴室氤氲着雾气,有些温烫的水环抱住整个身体,驱散寒气。
池岛泡了很久,直到感觉冻僵的身体缓过神来。
她吹干头发,换好睡衣,打开了浴室的窗户透气。
池岛趴在窗户前,感觉窗外的世界变得干净而新奇,寒风吹拂过她的长发,让她再次打了个寒颤。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窗前,关上敞开的窗只留下个小缝,走出浴室把门关严。
客厅挂架,那件不属于她的宽大外套十分显眼。
池岛决定洗好衣服后送还,却在衣服口袋发现了微微蔫掉边缘的花瓣。
保存完好,鲜红而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