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翌的意识如坠迷雾,周遭光影朦胧,似真似幻,他知晓自己这是又踏入梦境之中了。
梦境置身于一片开阔的空地,仿若与世隔绝的桃源。他的目光被场中两人牢牢吸引,那是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男子。
黑衣男子手持长剑,剑身寒光凛凛,正在舞剑,那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剑风呼啸,带起的落叶在他周身形成一个小小的旋风。而与黑衣男子相隔不远处,一青衣白发的男子端坐于古琴之前。那青衣质地轻柔,宛如春风轻拂着嫩芽,是春天的颜色。男子的十指在弦上跳跃、游走。琴音袅袅,如潺潺流水,淌过静谧的山谷。
只是,那白发男子的面容被一层淡淡的光影所笼罩,司清翌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他的脸,但另一名男子他知道,那就是自己。
第二晚,司清翌再次坠入那熟悉的梦境中。
空地中,黑衣男子与淡青衣男子依旧如往昔般现身。只是这一次,他们的举止却变得亲密起来。
舞剑间隙,黑衣男子会走向青衣男子,轻轻执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并落下一个一个吻。白发男子则浅笑着,他的面容依旧隐在光影里,但那上扬的嘴角流露出的温柔却清晰可感。黑衣男子落座于身侧时,他会顺势轻轻靠在黑衣男子的肩头,而黑衣男子则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丝。
他们时而低声交谈,黑衣男子会抬手将落在青衣男子肩上的花瓣轻轻拂去。时而白发男子停下抚琴的手,为黑衣男子整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眼神中满是专注。
司清翌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两人的亲密举止,让他既感到陌生又有些许熟悉。他很确信那个黑衣男子就是自己,只是不知是前世的自己还是现世的自己,但无论如何总归是失去记忆的自己。
可那个白发男子究竟是谁?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是君浔璟。可君浔璟总是一袭白衣,也从未见他抚琴过。
接下来的几天,司清翌每晚都会陷入这样的梦境。
直到有一天,他在宗门内行走,突然,一阵悠扬的琴音传入他的耳中,那琴音竟与梦境中的如出一辙。只见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位身着青衫的白发男子正端坐在古琴前,专注地弹奏着。
那男子见他来了,开口便是:“清翌,你来了。”
司清翌闻言眉头微皱:“你怎知道我的名字?还是这般称呼,我可跟你互不相识。”
那男子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柔情:“我是你的道侣啊,自然知道你的名字。”
司清翌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从那一头白发再到记忆中的青衫,连细节都是一模一样:“你是一年到头没换过衣服吗?”
男子瞬间懵了:“啊,什么?”
“不,没什么?你说你是我的道侣,那我们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我为何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男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痛与无奈:“之前你为了救我,不惜用自己的一切与祂做了个交易,我才得以活下。而我醒来后,只知你不见了,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这么轻易便会死的。我一直在等你,在这。”
在亭子不远处,有两道身影躲在暗处附耳倾听。
宗长临在听着男子讲述的这一切后乐了,他对着君浔璟道:“好家伙,这人不仅学你,竟还把你和司清翌的经历换成了自己,当真是臭不要脸。师弟,我早和你说过要你直接和他表面身份,可你就是不听,非得要用别的身份去接近他。结果呢,你们成了兄弟。现在好了,突然冒出个人占用你的身份。你再不有所行动,你心心念念的司清翌可要被别人抢走喽。”
“宗长临,你能不能给我安静,一直在那嗡嗡叫,吵的我脑瓜子疼。”
君浔璟眉头紧锁,全是上下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周遭的树木早已被冻得挂满了冰霜。他紧紧盯着那个白发男子,此时正在怒火中烧中。他何尝不想立刻冲出去告诉司清翌这人在说谎,可他知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他要搞清楚这人到底意欲何为,又是从何得知自己与司清翌发生的那些事的。
司清翌凝视着眼前男子:“你为何要在这里等我?这里予我、予你有何意义?”突然他感觉一阵冷意,抱臂搓了搓胳膊。
“你忘了,我们一同拜入衍月宗,这里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第二个家。”
“一同拜入衍月宗……”司清翌喃喃重复着,莫名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既如此,那我为何没在宗内见过你?”
男子轻叹一声,似有千言万语在喉间徘徊,片刻后才道:“清翌……”
哪知他刚一开口便被司清翌打断道:“你别叫我清翌,我们没那么熟。”
男子闻言神色一滞,但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轻声说:“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其实一直在这附近,可我却不能轻易现身于宗内。我若贸然出现,恐会引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我一直在暗处关注着你,等待合适的时机与你相认。”
“怎么,你的身份很见不得人?”司清翌微微挑眉,话语中带着一丝质问与嘲讽。他双手抱胸,冷冷地注视着男子,等待着他的解释。
“并非如此,只是……这其中牵扯到许多复杂的往事。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那个与我并肩作战的司清翌。我知道你如今记忆尚未恢复,对我充满了疑虑,但我所言句句属实。我们的情谊,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司清翌眉头紧锁,眼中警惕与疏离之意更甚。他不管眼前这男子和他有没有关系,就算有,那也是以前的事。如今在他眼中,这男子不过是一个突然闯入他生活、满口说着莫名话语的陌生人。
“够了,我不管你从前与我有什么纠葛,如今的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我也确切地告诉你,我对你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他语气冷漠,充满不耐,说完便转身欲走。
那男子见状,神色骤变,急忙上前一步,想要阻拦司清翌。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司清翌,却被司清翌一个眼神制止,在空中颤抖着停下,最后不甘心地收回,似乎怕自己的举动会引得司清翌更加反感。
“就算你现在忘了,对我没感情,但感情一事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不妨我们从朋友开始做起。”
“不必了,我已有喜欢之人,我可不想让他误会。”
“你这是背叛!”男子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原本还算温和的面容此刻因情绪激荡而扭曲。
司清翌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一愣,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背叛,何出此言?我只不过遵循自己的内心,这何错之有?更何况,你真是我的道侣吗?”
男子听后瞬间有些慌乱,但很快又被他掩饰住,随即他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会这么问?我们先前可是共同经历生死,那些点点滴滴你虽然忘了,可我可没忘。我若不是你的道侣,又怎会如此执着于你,想要与你重新建立关系?”
他向前迈出一步,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司清翌的臂膀。
司清翌却后退了好几步,眼里杀意一闪而过:“你确定那人是你吗?”他的声音带着刺骨寒意。
“怎么会?你……想起来了?”
司清翌眯起眼,眼中的杀意更甚,他冷冷地说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我明明都是按照你记忆中的样子行事,为何还是被你识破?”男子那原本伪装出的温柔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沉。
“我的失忆并非是简单的失忆而是被剥夺,但这几天却能清晰地梦到一些先前的碎片。恰好在这时,你又出现,你不觉得你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了一点吗?当然,这些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并未有那种灵魂深处的熟悉与悸动,即便你伪装得再像,可那份心动是你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我从言行举止到神态,无一不精心模仿,你为何会没有感觉?”
“劳烦你搞清楚事情的顺序,我是因为喜欢他才有了那些独特的感受和记忆,而不是因为某些特定的原因才去喜欢他。我这个人其实对颜色、会不会音律并无特殊爱好,也不一定就喜欢温柔的性格,只是因为那人是他。”
男子试图挣扎一下:“那按照你这么一说,有没有可能是你失忆太过严重,连最基本的情感记忆都混乱了,所以才会对我没有感觉。”
司清翌以一副看傻子的样子,冷冷盯着男子:“以我对自己的了解,我既然认定一人那便是生生世世,就算我失忆、转世,我的情绪从始至终都只会为他而波动。”不过倒也要多谢眼前的男子,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男子撇撇嘴:“啧,你还真是个大情种。我就说你不好骗,祂还非得让我来试试。”
“祂是谁?有何目的?”
“你这么聪明,不妨自己猜猜。”
这个祂除了命运之主口中的那位以及记忆中的黑袍人,司清翌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并且对自己恶意满满。
“这个祂是指神界之人吧,而你身上有深渊魔族的气息。怎么,祂的手笔可真大,连你们这群家伙都能驱使。”
男子听后眨了一下眼睛,随即发出一阵狂笑:“哈哈,你果然聪明,竟然能猜到这些。不过,你也别太得意,你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哼,故弄玄虚的家伙,既然你不愿乖乖说出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司清翌祭出无我剑,剑尖直指男子。
“哦?你还真是自信。你可知道,你所面对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得多。你不过是一个失去了记忆的可怜虫,你拿什么与我们抗衡?”男子手中凝聚出一团黑色的雾气,朝着司清翌射来。
司清翌侧身躲过,那黑雾擦着剑身击在身后的山壁上,山壁瞬间被侵蚀出一个大坑。他脚步轻点地面,借力朝着男子飞速冲去,无我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剑芒。
男子见状,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他的身后涌出无数道黑色的魔影,这些魔影张牙舞爪,形态各异,朝着司清翌扑来。
司清翌舞动长剑与那些魔影扭打在一起,在交锋过程中,他砍这些魔影像砍瓜一样轻松。他记得魂殇先前说过,这些未被封印的深渊魔族就是最底层的小喽喽,根本不足为惧。如今看来的确如此,看似凶猛,实际一触即溃。
随着最后一个魔影被司清翌斩灭,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司清翌快步向男子走去:“喂,我说你是不是对自己实力太过自信,就这点实力也敢出口叫嚣?我要是你,早在动手之际就逃之夭夭了。”
男子的脸藏匿于阴影之下:“你别太得意,这只是开始,我们深渊魔族的实力远不止如此。祂会给你降下灭顶之灾的,希望下次再见之时,你还是这般狂妄。”说着,他便化为一缕黑烟,想要逃离。
司清翌见状试图拦截,同时在神识内喊话魂殇:他如果逃了,你能感应到他的踪迹吗?
魂殇的声音在司清翌的神识中响起:他只要未用空间术法传送至某一地带,那我便能凭借所残留的气息进行追踪。
司清翌眼看着那缕黑烟消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大的寒气突然袭来,瞬间将周围的空气凝结成冰。那缕黑烟也被冻住,不过冻住的是下半身——一个乌漆嘛黑的冰块,上半身依然保持着人形。
司清翌转头望去,只见君浔璟和宗长临从远处走来。
“浔璟,多谢了,不过你和宗主怎会出现在这?”
君浔璟一本正经道:“我和师兄在这附近散步,见此地魔气弥漫,似有异动,便前来探查。不想竟撞见此幕,还好我们赶来及时,差点就让这家伙逃走了。”
宗长临在君浔璟眼神威逼下,点头附和道:“对啊,对啊。”
“原来如此。”
司清翌并未察觉到他二人之间的微妙互动,而是径直走到深渊魔族的面前:“说说吧,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族,等着吧,等祂降临那天,你们都将匍匐于祂脚下,被碾碎在这天地之间。”
司清翌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对这名深渊魔族进行搜魂。随着搜魂之术不断深入,黑烟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突然,司清翌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被反噬。
司清翌未能从深渊魔族的记忆中探寻到想要的结果,看着一旁神志不清的深渊魔族,他动用了时间倒回之术,深渊魔族的记忆与身体状态被倒回在搜魂之前。
“话说你认识燕无悔吗?”
男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皱眉:“这人谁啊,我凭什么要认识这种小人物?”
“那天冥皇朝的皇帝呢?”
司清翌见深渊魔族还是一脸茫然的模样,便知道这位并非是他先前遇到过的深渊魔族。
“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轻易死去。”
司清翌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向君浔璟问去:“浔璟,你知道修真界最残忍的折磨手法是什么吗?”
“修真界最残忍的折磨手法将受术者的灵魂强行剥离出体,囚禁于一处由术法构建的小天地之中,那地方大多称为魂狱。那魂狱里,布满了各种针对灵魂的手段,可以让受术者的灵魂在其中反复遭受折磨,却又不会让灵魂彻底消散。且施术者可随意操控魂狱内的环境,直至其精神崩溃,永远陷入疯癫。”
那深渊魔族听后震惊道:“你们可是正道修士,居然使用如此手段,简直是令人不耻。我告诉你,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屈服!”
司清翌心神一动,那颗黑色冰块就滚到君浔璟面前:“浔璟,他就交给你处理了。”
君浔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狠厉道:“你放心,我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他手中法术一引,便把这深渊魔族收进魂狱之中。可惜那凄厉的叫声司清翌是听不见了,这样也好,免得侮了司清翌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