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堡垒的路程,不再是以往那种沉重压抑的寂静。歌椿殇的脚步带着一种残留的轻快,手中紧紧攥着那条自己编好的、略显粗糙却完整的小草辫,像是握着什么珍贵的战利品。他的嘴角依旧微微上扬着,眼眸中还闪烁着学习新技能后的兴奋余韵和淡淡的成就感。
白璃桉跟在他身后,银灰色的身影在通道幽蓝的光线下,似乎也不再那么棱角分明,反而透出一种温和的静谧。祂的传感器依旧全面开启,但记录的数据流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节奏。歌椿殇的快乐,像一层无形的缓冲垫,消弭了环境本身固有的冰冷。
踏入堡垒内部,甜腻的玫瑰香气依旧,但这一次,歌椿殇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蹙起眉头或流露出不适。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走向窗边他惯常蜷缩的位置。
他停在客厅中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草辫,又抬头,目光亮晶晶地看向白璃桉,带着一种分享和展示的意味,将草辫稍稍举高了一点。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姿态分明是在说:“你看,我编的。”
白璃桉接收到了这个无声的信号。祂向前一步,没有像执行程序那样刻板,而是微微俯身,将传感器的焦点落在那条草辫上,进行了短暂的、细致的“端详”。
然后,祂用一种比平时更慢、更清晰的语调,仿佛在斟酌词句,说道:
“编织结构完整,收尾稳固。您学得很快。”
这不是一句敷衍的夸奖,而是基于观察得出的具体肯定。祂甚至调动了数据库里关于编织工艺的基础标准进行比对,虽然用在这里有些大材小用,但祂觉得这样更“准确”,更能表达……认可。
歌椿殇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但眼里的光彩却藏不住。他小心地将草辫放在床头柜上,挨着那个白玉小花盆。
仿佛完成了一个郑重的仪式,将这份快乐的成果,与他另一份珍视的“希望”并列放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终于感到了些许疲惫(是那种充实而愉快的疲惫),慢慢地走到窗边的软椅前。但他没有立刻蜷缩起来,而是坐下,背脊比以往挺直了一些,目光落在窗外,但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带着一种舒缓的、若有所思的平静。
白璃桉没有立刻离开去进行环境调整或其他日常程序。祂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歌椿殇的侧影。
看着他放在床头柜上的草辫和花盆。
看着他不再完全陷进椅子里的坐姿。
看着他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柔和的亮光。
堡垒内很安静。
但这一次的安静,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死寂,而是充满了一种微妙的、流动的安宁。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澄澈而温和。
歌椿殇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手指绕一绕自己披散的长发,似乎在回味编辫子的手感。他甚至极轻地哼了一声不成调的、模糊的音节,是刚才在活动区隐约听到的、汪志哼过的小曲片段。
这细微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白璃桉的心湖,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
祂的核心处理器,在这种安宁的氛围中,自动生成了一个与任何效率、风险都无关的指令:
【维持当前环境参数。延长此状态持续时间。】
随后,白璃桉悄然走向膳食制备区,开始准备餐点。但今天,祂在合成营养糊时,额外添加了极其微量、绝对安全的、模拟“蜂蜜”甜味的化合物。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逻辑支持、纯粹基于“他今天心情很好,或许会喜欢一点点甜”的念头而做出的、非理性的微小调整。
当歌椿殇接过那杯温度恰到好处的营养糊,习惯性地喝下一口时,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手中的杯子,又看了看白璃桉。
白璃桉平静地回视着,没有解释。
歌椿殇低下头,又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了一下那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陌生的甜意。他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露出排斥的神情,只是安静地、比平时稍快一点地喝完了它。
放下杯子时,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床头柜的草辫和花盆上,嘴角那抹柔和的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一点点。
回去后。
一切似乎依旧。
但有些东西,就在这无声的细节里,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