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城,春雨悄然而至,细密的雨丝如雾如纱,轻笼着朱墙黄瓦,将喧闹的周末街道浸染得朦胧而静谧。
仔细看,街边的老槐树抽了新芽,湿漉漉的青砖地面积着浅洼,倒映出灰蒙蒙的天空和匆匆掠过的伞影,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潮气与隐约的海棠香。
原本于小七也喜欢这样的北城,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守护着年轻一辈的温柔。但刚刚被飞驰的汽车甩了一身泥后,不喜欢了。
她按时来到天意商场二楼的咖啡厅,隔着门玻璃就见到了安知,穿着与印象中大相径庭。于小七用塑料袋将湿漉漉的伞裹好,走进去确认。
“你来了,让我看看。”安知笑起来,岁月已在她的眼尾留下了几笔痕迹,淡淡地,仿佛在记录着什么,“嗯,模样倒是没变,但成熟了,也更好看了。”
安知拉着于小七坐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翻开菜单,“来,喝点什么。”
于小七看到桌子上还剩半杯的拿铁,“跟你一样就好。”
安知呼唤服务员加一杯拿铁,又拉起于小七的手叙旧。或许是当了妈妈的缘故,于小七觉得安知褪去了几分锋利,增加了几分柔软。
“好久没联系了,毕业就去山石了吗?”
Bird是在于小七大三的时候被安知卖掉的,后来于小七去了辽城,换了手机号,也就没有交集了。
“对,毕业前就想去辽城逛逛,结果疫情被困住了。正好赶上王岩的公司招新,索性就留下了。”
安知点点头,她看一眼时间,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咖啡,眉头轻皱,像是在认真地思考如何切入正题。
于小七瞄了一眼她的神色,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安知姐怎么样?姐夫和小孩都挺好的?”
安知的眉眼里多了几分窘迫,但很快就消失了,她依旧从容地放下杯子,抬眼望向于小七。
“我和他……”安知的手停留在咖啡杯的杯柄上,“我在打官司,争夺抚养权。”
在别人看来,安知一直是一个独立清醒的女性,而到了适婚的年纪,依然也逃不掉世俗的规训,找个好男人,找个好归宿。家里动用所有的亲戚人脉,帮安知物色对象,那时候她总是借口忙,推掉了很多相亲对象。
有一次舅舅生病,让她去陪护。她就在医院门口邂逅了她后来的丈夫,两人一见钟情。
之后的安知就坠入了爱河,整个办公室都冒着粉红色的泡泡,她的脸上永远都洋溢着被爱的幸福。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登对,并由衷地祝福她。
安知卖掉Bird也不是因为恋爱脑,那时候的Bird已经被资本盯上了。一旦资本介入,有股东参与,安知在Bird的话语权将越来越轻,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心血面目全非,加之这期间意外怀孕,索性将工作室直接卖掉。
走之前她还给几个跟着她好几年的老员工找了退路,自己回家安心当起了全职太太。
没有安知的Bird就像是没了翅膀,没了灵魂,观众很快就发现节目变了味道,慢慢地就被挤出了新媒体赛道。
后来,山石和几个之前的员工创立的公司显现在大众视野中。
“生活中的鸡毛蒜皮会消耗很多很多爱,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不相爱了。”安知靠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讲述着,似乎在读一本书,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所有的财产分割都没有异议,唯独孩子,我们谁都不想放手。”安知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经济条件优越,能提供更优质的教育和生活环境。而我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来源,不利于孩子成长。一审,我败诉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像是在帮谁宣泄无法言说的苦闷。
“坦白讲,我想接手山石,只有它能在这个阶段帮我拿回抚养权。但我知道,我已经脱离职场多年,对市场,对用户,对热点都没有从前敏锐了。而且山石的对手,你知道她们有多棒。”安知沉吟片刻,抬眼望着于小七,“我不确定,昭阳资本是否需要现在的我。”
如今的安知,脱掉了叱咤风云的职业套装,穿着朴素舒适的淡雅休闲装,磨去了当老板时锋利尖锐的棱角,留下了被生活被琐碎镌刻的灵魂。
时光的积淀是天然的素材,经历过风浪的女人更懂得生命的意义。
于小七轻轻拍拍安知的手背,指尖不经意地略过无名指的指根,那里还有戒指留下的痕迹。
“安知姐,现在山石的对手都是你带出来的人,就凭这一点,昭阳一定需要你。”
于小七的话无疑给安知打了一针强心剂,她回手拍拍于小七。
“那明天我去回复昭阳的年总,后续具体的事我们再约时间聊。”
安知微微点点头说:“谢谢你还相信我。不过半个月后二次开庭,这段时间我还需要找个新的律师。时间上你们定,我尽量配合。”
于小七轻轻与安知拥抱道别,走出商场时,天已经放晴。北城在雨中褪去了往日的孤傲,显出一种铅华洗尽的沉静。落日余晖中,影子也安安静静地跟随,低语着时光的褶皱。
身上潮湿又粘腻,于小七一进门,脱下鞋子就直奔浴室。她将甩了泥的衣服裤子脱下来,在洗手盆里直接手洗了。然后打开淋浴头,洗澡。她闭上眼睛,感受周身蒸腾的温度,当温热的气息包围全身时,也瞬间卸去了一天的疲惫。
之前在辽城生活时,她最爱那里的浴池。水压十足的淋浴冲刷掉所有的劳苦后,进入40摄氏度的池子里泡一泡。等到大姐们用热情又有力量地嗓音喊出自己的号码牌时,就会变成案板上最幸福的鱼。
浇上温热的红酒,前面,侧面,背面,另一个侧面,最后再从正面“找一遍”。冲冲全身,再回来趴在床上,享受30分钟的奶浴,被淡淡的奶香包裹,整个人都软软糯糯的。
可惜居家的通知陆陆续续发布,浴池也开开关关,没了生气。
正在感慨之时,于小七听到了门锁的响动,随后是轻盈的脚步声。想来应该是新室友搬来了,于小七没有理会,继续洗澡。
等到冲掉了泡沫,关掉了水龙头,她才发现,忘带浴巾了。
最近房子里只有自己,便更加随意。经常回到家就直接洗澡,然后颠颠地跑回房间。
这……
于小七将门撬开一个缝隙,湿漉漉地头发散在肩头,“你好……”,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清。
她清清嗓子,拨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嗓音调大了几个音量:“你好……”
依然没有回应。
于小七深吸一口气,打开门,一个箭步飞回自己的卧室,就在马上要触及到卧室门时,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你……你怎么在这?”
于小七以为自己幻视了,不用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我租了。”凌西端着一杯牛奶,云淡风轻的回应。
“你怎么……”
“你确定要这样和我聊天吗?”凌西上下打量了一番□□的于小七,随后别开目光,喝了一口牛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