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传出了一个喜讯,秦姨娘有喜了。
她决定去香山寺还愿祈福,十五这天,乘坐马车出了门。
马车行驶到看不见城墙的时候停了下来。
“吁!”车夫勒停了马。
他看见马车前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猎户,身旁是个背着背篓,面含酒窝的村姑。
“久等了。”
带着斗笠一直压低脑袋的车夫微微抬头,摘下了斗笠,赫然是苏逢春的脸。
秦姨娘掀开车帘,“小挽,人我给你带出来了,万事小心。”
苏逢春跳下马车,微微一拱手:“多谢。”
雁云城内布满了知府的眼线,苏逢春想做什么都很困难,叶挽秋想到借助秦姨娘来了个金蝉脱壳,再去远一些的集市搜集证据的方法。
山高皇帝远,偏僻乡野未见能认出苏逢春,想要找到证据反而简单一些。
为了避免被黑衣人发现,叶挽秋在他们脸上动了点手脚。特意抹黑,并且增加了一些斑点痦子胡子等特征丑化。
为了让彼此更符合山野村夫的形象,苏逢春又化身瘸子,叶挽秋则扮成了龅牙驼背。
他们跟着猎户一起弯弯绕绕,拐进了邻乡的一个小集市。
穿过五花八门的摊位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卖石头的摊位。
猎户和摊贩交换了眼神,拿了摊位上的一颗小石子,低头递过钱去:“今日要一两。”
那摊贩没有接过钱,警惕的盯着猎户身旁的苏逢春和叶挽秋:“这两位是个生面孔啊。”
“害,他们是我们隔壁村的小两口,今天第一回来。”
苏逢春闻言立马搂住叶挽秋往前凑了凑:“我们以后多来,老板不就面熟了。”
摊贩又看了眼猎户,指着苏逢春和叶挽秋问:“隔壁村的?”
猎户把钱往摊贩手中一塞:“放心吧。”
“行,要多少。”
“剩余的,我全要了,若能多一些,就更好了。”
苏逢春把摊贩桌上剩余的十几个石头统统捡起,放了一个钱袋子。
摊贩拿在手中掂了掂。
苏逢春继续说:“我们那里实在太偏僻,山路难行,此次出来,不仅仅是买我们一家的,还给村里人带些。”
“偏僻难道就不出门了?”摊贩又起了疑心。
“是这样,我有了身孕,”叶挽秋深情的看了苏逢春一眼,“未来的一年他都要伴我左右,不出门了,我们自己得多备着些。”
叶挽秋不动声色的牵上苏逢春的手,带着他的手掌抚上自己的小腹。
碰上去的瞬间苏逢春的手像是触电一般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耳朵根子火辣辣的烫,他僵硬的停止动作。
叶挽秋却毫无不适,反而朝他露出甜蜜的微笑,主动缩进他的怀中,靠在他胸膛上,一手攀上他的胸口。
她藏在身后的手则偷偷掐了他的腰,疼痛刺激他回过神来,手堪堪的碰着布料来回滑动,配合着演出。
依靠这亲密的举动,才打消摊贩的疑虑。
“跟我来。”
摊贩收了摊子,带着他们离开了集市。
猎户帮他们搭上线之后就功成身退,叶挽秋和苏逢春跟着摊贩在乡里穿梭,走到一处山脚下的茅草屋前。
摊贩叩开了门,门一打开,齐刷刷投来十几双凶神恶煞的眼睛,里面足足有十三个大汉。
一个刀疤脸悠哉游哉的坐在桌子上擦手上的兵刃;一个瘦猴脚踩板凳把玩手上的匕首,面露精光;一个彪壮光膊络腮胡举石墩子举的满头大汗。
压迫感十足。
进门的那一刻苏逢春就眯起了眼,因为他清楚的看见每个露出手腕的人手上都刻着手镯般的火焰纹。
苏逢春认得其中一个人,一个眉毛缺了一半的人,掉落悬崖之前,他们见过。
那个时候他是蒙着面的黑衣杀手,苏逢春就是划伤了他的手臂,才发现他手腕处的火焰纹。
今天终于看清他的脸了。
他抱着自己怀中的刀,靠着柱子坐着,手上摇晃着一壶酒,抬眼看了苏逢春和叶挽秋一眼,就接着喝自己的酒了。
叶挽秋的妆容很成功,他没有认出苏逢春。
苏逢春把叶挽秋往自己身边揽了揽,他们一进门就跳出来两个人把门关上了。
“这次的货就两个啊。”
瘦猴把匕首收到腰间,将摊贩推到一边,绕着他们两个看。
苏逢春和叶挽秋这才发现在墙角或蹲或坐了一些人,多为男子,他们抱着头蜷缩在一起,有的人脸上还挂着彩。
难道他们所说的货,是人?
“搞错了,他们是来买盐的。”摊贩摆着手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刀疤脸把刀擦得锃亮,映出他凶恶的神情。
“要盐?现在人手都不够,哪来的盐。”
“扣下吧,和这批货一起送去。”
“各位好汉,我和娘子是来买盐的,若是好汉们不方便,我们不买了离开便是。”
苏逢春把胆小怯懦演绎的淋漓尽致,拱手朝每个人作揖,拉着叶挽秋后退。
“想走?晚了!”
关门的两个大汉一直在他们身后守着,听说他们要走,都不约而同的拎起大刀。
苏逢春和叶挽秋感受到后颈的凉意,相视一眼就噗通一声跪下,互相在身上翻找银子,统统扔到眼前的地上。
“我们所有的钱都给你们了,有事好商量。”
苏逢春揽过叶挽秋护在怀中:“各位好汉饶命,我娘子有了身孕,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留下她还要管吃管住,不划算的。”
“管你柔弱不柔弱,是个人,咱就要。”刀疤脸示意手下捡起了地上的银子。“聋子、瞎子、哑巴、瘸子、傻子、病秧子,照单全收。”
瘦猴用匕首挑起叶挽秋的下巴,色迷迷的和刀疤脸商量:"要不女人留下,男人和货一起送过去。"
“给爷唱唱小曲儿解解闷也是不错啊。”
那瘦猴说着就要伸手去拽叶挽秋,那个断了半截眉毛的人从他侧后方挥出一刀罡气。
“马聪!你他娘的干什么!”险些被刀风伤到的瘦猴气急败坏,扭头就去骂那罪魁祸首。
“没听过曲儿啊,现在矿场缺人缺的紧不知道啊,留个屁,统统带过去上工。”
马聪用下巴点点墙角的那群人,刀疤顺着目光看了一眼,拍了怕瘦猴说:“正事儿要紧。”
苏逢春和叶挽秋被推到了墙角。
天黑后,墙角的一群人都被塞进了马车。他们都被反绑住了手,用黑布捂住眼睛,还堵上了嘴。
马车在黑夜中一路飞驰,苏逢春正聚精会神的听外面的动静,有马蹄声,还有马车擦过杂草、压过树枝的声音。
他们还在山里,但不知道到了哪里。
苏逢春听的聚精会神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一阵温热的鼻息打到脸上,伴随而来的是药草淡淡的清苦香气。
叶挽秋贴上了他的脸颊,准确来说是用下巴蹭上了他的眼尾。
叶挽秋的下巴在他眼尾的黑布边缘无声的剐蹭着,不多时,竟然窥见了一丝光明,黑布往上挪了一分,露出一个缝隙。
苏逢春调整好角度,仰头的时候可以看见一角画面。
马车因狂奔而吹起车帘,苏逢春透过两层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下过山,正往山里面赶去,周遭的空气湿度越来越大,寒风习习。
他们停在了一个围场外,栅栏前站了很多持刀官兵,衣服样式,和雁云城的别无二致。
刀疤脸和他们短暂交谈了几句,就拉着两个马车的人进了围场。
一路弯弯绕绕后才豁然开朗,一群人被解开束缚,带下马车,交给了管事的人。
他们眼前是一个把手森严的矿场,以矿场为中心三里之内皆有人把手。
简单的交接后,一群人就被带到了简陋的木棚屋里头过夜。
木棚里面连张床铺都没有,潮湿冰冷的地上和衣睡着一群乌漆嘛黑的人,身上盖的东西也没有。
活生生的人如牛马猪狗一般的牲畜挤在狭小透风的棚中。
“都给我老实点,进来了就别想着跑,敢跑就打断你们的腿!”工头把新人推搡进去后拿出腰间的鞭子照着门框使劲一抽,木屑瞬间剥落一层。
也不知是不是声响太大,吵到了原本睡觉的工人,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咬着双手大拇指兴奋的喊叫:“打断腿!打断腿!”
“啪!啪!”
工头的鞭子落在了那人身上,鲜红的血瞬间渗出,“你个死白痴喊什么呢!”
鞭子落下来,被打那人不知道是收了什么刺激,一边躲一边嗓门越发大。
工头扬手准备继续打,一个衣衫褴褛的跛脚工人赔着笑拦住了他。
“工头,稍安勿躁。”
“您也知道,他这里不正常,跟他说不通的,”跛脚工人抬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您何必跟个白痴置气,打死他不要紧,气坏了您的身子就不划算了。”
“都赶紧睡觉,明早起来干活!”
工头哼了一声就哐的一声从外面锁上了门。
所有新来的人都哽咽着找地方休息,棚子里被扰了清梦的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话都没有说几句,唉声叹气的继续躺下睡觉。
被打的那个工人犹如稚子心性,蹲在地上抱住头,瑟缩在墙根,呆滞的双眼挂着一丝泪水,一个劲的小声重复着“打断腿”这样的话。
那跛脚工人拍着他的肩膀安抚着:“好了好了,小点声睡觉吧。”
“去接近他,说不定能问出点东西。”叶挽秋盯着那个跛脚工人的背影向苏逢春低语。
苏逢春沉默的点了点头,两人搀扶着找地儿休息,假模假样的绕到了那跛脚工人身前的一处地方。
两人刚一坐下就偷偷往那边瞟去,看到跛脚工人脸的时候苏逢春怔了一下。
那张脸无比熟悉,是一个原本已经死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