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时起舞 第3章 第 3 章

车里很安静，苏岚音隐约能听见江奕辰电话里的声音，听不清说的什么，不过对方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

苏岚音闭上眼睛，试图放空自己。

隐隐约约的，雨水潮湿的气息中混杂着一缕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钻入她的鼻腔，随之而来的是她五年前穿梭在各大香水专柜中试香的记忆。

前调是淡淡的略带苦涩的柏木香，中调的香根草带着雨后树林的湿润感，尾调逐渐甘甜。

送给他那天，她笑着调侃：“闻出来了吗？像不像从腐烂泥土挣扎着开出的花？”

从苦涩到甘甜，从阴郁到温暖。

如今这个味道像一团巨大的棉花堵住了她的胸腔，闷得她喘不过气。

苏岚音急需新鲜空气。

她伸手去降车窗，却被打进车窗的雨滴弄了个措不及防，又狼狈的关窗。

真是连脑子都丢了。

苏岚音无声的嘲讽自己。

湿冷的空气见缝插针的钻进车里，她搓了搓手臂，望向窗外。

江奕辰已经挂了电话，车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剩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车顶的声音。

车子左转后渐渐慢下来，透过雨雾能看见前面一连串的红色刹车尾灯，保姆车每次启动都只能行进三、五米。

他顺着苏岚音的目光向窗外望去，对面的大楼外，几幅巨型海报在雨中依旧醒目。

博物馆推出的古琴特展海报，展会中心举办的未来视觉艺术展览会，还有......北鸢歌舞剧院最新上演的舞剧《雾霭织羽》。

黛青色的山峰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山峰中的舞者用身体绘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几缕半透明的雾霭仿若丝线缠绕在双臂间，顺着指缝倾斜而下，又随风编织成一张半透明的羽翼。

苏岚音的目光落在领衔主演的名字上停留了几秒，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垂下的眼睫遮住一闪而过的水光。

前排的林曼瑶刷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趣，又打开苏岚音的行程表仔细看了看，想起什么回过头问苏岚音：“对了岚音姐，你上次不是说想搬出来吗，房子定好了没？乔哥说《蝶变》定档了，下周开始跑宣传，趁着这几天有空档，要不要抓紧定下来搬家？”

苏岚音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确实提过搬家的事。

自从离开剧院后，她就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之前通告少没什么，最近工作安排的越来越多，下周还要跑宣传，早出晚归甚至半夜回家是常事，搬家的事迫在眉睫。

“嗯，我跟乔哥说了，房源他那边在筛选，回头你问问他进度。”她的声音有些飘忽。

“为什么要来当演员？”被压低的声音撕破表面平静从右侧传来。

苏岚音茫然又毫无防备地撞上江奕辰的视线。那眼神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江奕辰问的很突兀，但这个问题在他的脑中已经盘旋了整个录制过程，甚至更久。

录制前那句气话他确实是故意说的，谁叫这个女人避他如蛇蝎。他不过是怕她录制的时候太尴尬想着先主动谈谈缓和气氛，结果这人连一个创可贴的时间都不肯给他。

他实在气得很，就故意刺了一句。

在他的预想中苏岚音应该是会瞪他一眼，或者当场甩开他的手，但无论如何都应该是生气而不是像被戳中痛处般瞬间苍白了脸。

这也是他明知不妥却还是要上这辆车的原因之一——他想弄明白。

所以他又问了一遍：“你说过不喜欢这个圈子，为什么要来？”

气氛逐渐变的怪异，慢半拍的林曼瑶终于意识到不对，一点一点缩回副驾驶企图假装不存在。

苏岚音再次看向窗外时，那张海报已经看不见了。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只是那时候她有自己的梦想，对娱乐圈确实没什么兴趣。

再加上江奕辰一直以来对她进娱乐圈的事很抵触。《孤岛之谜》的客串也是苏岚音再三保证自己只是好奇玩玩，江奕辰才没再阻拦。

后来张家俊动了签下苏岚音的念头，也都被江奕辰挡了回去。

苏岚音像只刺猬蜷缩起来，缩进椅背，避开江奕辰的目光淡然开口：“没有为什么，有机会就来了。”

“别骗我，你要机会四年前就有了。”

苏岚音微微侧头，好心提醒：“江老师忘了吗，四年前被你拦下来了啊。”

江奕辰接的很快：“可你还是来了。”

“导演都找上门了机会都送上门了，再拒绝就不礼貌了。”苏岚音并不想笑，但还是笑了一下。

《孤岛之谜》的客串就像是苏岚音留在演艺圈的一个小脚印。

去年夏天，已经小有名气的裴导沿着这个小脚印兜兜转转找到了苏岚音，请她去拍自己的新电影《蝶变》。

乔望曾跟她说导演为了联系上她绕了一大圈子才找到乔望，乔望又绕了一大圈子才找到她。

所以苏岚音签约之后常常劝慰自己，这个饭碗这么艰难都砸到自己头上了，也许她命里就该当演员。

她想起刚才那个辩手的话，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赌气地说：“刚才还有人说我如果那时候出道，说不定现在都能和你平起平坐了。”

苏岚音的语气很平淡，可落在江奕辰耳朵里就像是在怨怪。

江奕辰喉咙发紧，声音变的有些沙哑：“所以你后悔了？”

苏岚音没有回答。车内只剩下空调声和雨声。

他又问：“那舞剧呢？你的首席梦不要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跟她提起舞剧了。

苏岚音低头，无意识摩挲着指尖的创可贴，嗤笑一声：“梦想算什么，跳舞剧哪有拍戏挣钱多。”

她眼看着那双眼睛从不敢置信变成失望，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苏岚音的心像是被那眼神狠狠刺了一下，却又故意扬起下巴，带着一种挑衅的、自毁般的笑意：“怎么？觉得我低俗了，没有以前跟你讲大道理的时候高尚了？”

保姆车开到小区门口准备进道闸。

江奕辰的语气回归于平静：“不用了，就停这吧。”

雨势稍缓，但要淋湿一个人还是毫不费力的。

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苏岚音听见一句话。

“你不后悔就好。”

沾满雨水的车窗上映着那个高挑的背影悲寂而落寞。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五年前那个跌坐在街边的少年。

初秋深夜，街灯昏黄。

少年意识不清，衬衫凌乱，被一个男人粗鲁的拽着衣领。对方嘴里骂着难听的话，威胁他乖乖回去，别不识抬举。

刚才还在感叹少年外貌出众的室友许安歌此刻却拽了拽苏岚音的袖子怕她冲动。

苏岚音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脚步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或许是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影太过刺眼，又或许是那人嚣张的威胁让她莫名恼火。总之，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脚步已经不受控制的折返。

“喂！你没看他都这样了，你再带他回去怕是要喝死人的！”

男人动作一滞，瞪着苏岚音脸色阴晴不定。

苏岚音的声音吸引了几个路人的目光。于是她走近两步乘胜追击：“这么多人看着，真闹大了，你口中那位大人物怕是也兜不住吧？”

男人最终悻悻离去，而江奕辰也在那一刻倒地不省人事。

后来，救护车的红灯在夜色里闪烁，刺耳的鸣笛声里，命运无声的将他们紧紧拴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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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暴雨天没什么人出门，没人看见炙手可热的男演员此刻被淋成落汤鸡一脸颓意地靠在电梯厢里。

即使理智告诉他苏岚音的话很可能是赌气故意说的，但那个轻佻市侩的语气和眼神，依旧像毒蛇一样钻进他心里，啃噬着他赖以生存的回忆。

开门，关门，换鞋，丢手机一气呵成，江奕辰第一时间走进浴室，他现在的忙碌程度不允许他浑身雨水的颓废一晚再发个烧。

拧开最大的水流，任由热水冲去满身的雨水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

等他擦着头发走出来，沙发上的手机正闪着来电页面。他走到沙发拿起手机。

刚接通乔望的质问就传来：“你总算接电话了！你今天是去录那个《你听我辩》的节目了吗？”

他摁下免提，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擦着头发随意“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怎么不跟我说就自己接工作呢？”

“何导节目临时缺嘉宾，我去帮个忙而已。”江奕辰的语气没什么波澜。

“帮忙你也要跟我说一声啊，要不我这边怎么......”

说了让你帮她躲我？

江奕辰不耐烦地打断乔望的话：“友情出场，不签合同也不打算收钱，不用告诉你吧。”

乔望莫名其妙：“干什么？你做慈善啊？”

“我乐意。”

头发被擦到半干，江奕辰拿着手机走到岛台放下手机去倒水，镇定又随意地摊牌。

“她要躲我我配合了，她要装不熟我也装了，怎么，还不满意啊？她跟你告状了？”

乔望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知道......”

乔望想签苏岚音的时候找过江奕辰，结果被江奕辰好一顿呲。所以签约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告诉江奕辰。

江奕辰知道苏岚音进圈后问过乔望，但乔望打死不承认，只说是另一个经纪人签了她。直到前段时间，江奕辰无意间在乔望手机的行程提醒上看见她的名字。

这事儿他没跟乔望提过，左右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了。知道了是乔望他反而安心，好歹乔望是自己人，总不会给她安排什么恶心的事。

江奕辰没回答，乔望就继续说：“哎，岚音说你们有仇，八卦一下，什么仇啊？”

江奕辰被水呛了一下：“咳......她说我们有仇？？”

“对啊，还说是老死不相往来那种。没有吗？”

江奕辰握着杯子的手泛起青筋，一字一顿的说：“确实有仇，很深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