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逢春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决定

清晨的风带起些许寒意，季落的额间沁出的几滴冷汗。

她感觉白布包起来的东西就像一块燃烧的炭火，灼热无比。

简直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奶奶说这是她襁褓里唯一的东西，可……怎么会是碧神珠。

昨夜说碧神珠山番五次出现在她身边其实也有安抚李逢春的意味，可现在她倒是真的脱不开干系了。

季落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对于这个书中的世界她越来越恍惚，这里已经完全和原书不一样了。

不知道江栖予和越蒙在青碧山怎么样了？按照剧情的推进时间江栖予和越蒙应该还会在青碧山待上两三年。

现在他们是要去青碧山还是去追查碧神珠的事呢？

李逢春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季落。

他能感觉出季落现在的迷茫与无助，季奶奶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季落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要离开她了。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人开始慢慢的搬回了村子，据阕平所说，死去的人都被丢入了河中，尸骨无存。

村子人在河边烧了三天三夜的纸，烟雾缭绕间，季落仿佛看见了那些逝去的灵魂，他们或悲戚迷惘，或愤恨不平，但无论怎样最后都在河风的吹拂下一一消散。

逝者已矣，生者却依旧要继续生活。

村子也开始逐渐升起炊烟，瘟疫消失了，官府封锁也解除了。

凛川的危机似乎终于化解了，可季落望着呆坐在门口等父亲回家的孩子，难以展露笑颜的人们，她知道这一切不是结束了，只是过去了。

或许只有等这些经历过苦难和挣扎的人们的生命都消逝，等到新的生命延续这片土地的生机，这一切才可能会结束。

在这样沉重的氛围里，季奶奶坚持了一个月。

她走的那天从昏沉的睡眠中清醒过来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季落第一时间对上了她浑浊而慈爱的双眼。

“丫头，奶奶有点饿了。”

听着动静进屋的李逢春，示意季落守着，他转身出去拿吃的。

“奶奶，木头去拿吃的了，你渴不渴？”季落到了一杯温水给她。

季奶奶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脸，“瘦了，以后奶奶走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这次的瘟疫村里走了好多人，人命说没就没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季落哽咽的说不出话，只是把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握住。

桃花落尽了……

季落把奶奶葬在了山坡上，哪里四季都能看到风景，奶奶应该很喜欢。

这一个月里，季落想了很多很多，想剧情会怎么发展，想她今后该何去何从。

最初得知李逢春只是书中一个注定惨死的炮灰时，她凭着满腔热血就往前冲。

那时的她多天真啊，以为凭着对原著的那点记忆就能改变一切。

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这个世界远比书中描写的要复杂得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情感和算计，剧情有它自己发展的方式。

江栖予、罗致礼、越蒙、扈言娘等等……

而那些在纸上寥寥几笔带过或者根本没有的情节，在现实中却补全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局。

即使这一路她小心谨慎，看似保全了性命，可内心的迷茫与恐惧却与日俱增。

她被推着往前走，哪怕她根本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从秘境开始初窥人、妖、修士之间微妙而残酷的关系，再到凛川亲眼目睹大妖动辄屠戮千万普通人，她也不明白为何，那些凡人的性命，在强者眼中不过草芥，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这里不只是一本书，那些血泪、悲欢，都是真实存在的……

李逢春的困惑在这一个月里发酵，也变成了季落的困惑，可她却没有办法像安慰李逢春那样，说什么去改变，去坚守……

李逢春天赋极高，如果剧情没有让他成为那个必死的炮灰，或许有朝一日他真的能改变这一切。

她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一个连自保都勉强的普通人。

她看着自己的手，灵气稀薄，这双手救不了任何人，甚至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

多少次危险都是李逢春救她……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一片阴影挡住，季落抬头看去，李逢春站在窗外，逆光向她看来。

“出来，带你去个地方。”

季落勉强打起精神，疑惑的跟着李逢春出去了。

春日的山林郁郁葱葱，那些寒冷瑟都已被和煦的春风吹散了。

他们登上一处山顶。

山风有些凛冽，季落的往前看去，整个落木村尽收眼底。

一个月前那些残破，倾倒的房屋已经重新休整，由于临近午时，阵阵炊烟冉冉上升。

“心情好些了吗？”李逢春站在季落身旁，目光落在她的脸色。

“嗯”

“我们本来要成婚了……是吗？”李逢春的耳廓有些发红。

季落转身看向他，“对，原本一切都很好，可是你突然被带走，突然发生了这些事……”

“我知道你这一个月过的很痛苦，但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陪你”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柔。

“你不想去解你的困惑，不想去追寻大道了吗？”季落浅笑着注视着他。

李逢春摇摇头，“我想，但你也很重要，和你一起一样可以修行，一样的。”

阳光照在他们之间，李逢春的眼眸亮晶晶的。

这一个月压在心头的阴霾突然在山风吹拂间缓缓消散。

“你知道吗？”季落轻声开口，“这一月我每天都在思考，我该往那里去，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我真的能跟你一起并肩作战吗，甚至我还要……”季落顿了一下，“我该怎么才能保护好你。”

李逢春站在她身旁静静等待她往下说。

“不过他们面对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生尚能继续往前，”季落看向山下，“我又怕什么呢？何况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的封印和巨蛇族有什么样的关系。”

季落拿出奶奶给她的东西，“这是我爹娘捡到我时，我身上唯一的东西。”

李逢春接过去一看，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季落，“碧神珠的碎片！”

季落扯出一丝苦笑“是，我的身世怕是比想象中更麻烦，或许就算我现在逃避，躲在村子里，也会避无可避！或许……还会给村子带来再一次的灭顶之灾。”

她看向袅袅的炊烟，摇摇头，“我不能留在这里了。”

李逢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一个月，她反复推敲着每个细节。为何李木头当年能独自击退妖兽，在原书中却护不住村子？为何碧神珠的线索总是出现在她身边？

这些最后都指向原身这个来头不明的小姑娘。

她不过也只是想当几日缩头乌龟，没想到奶奶刚走就被李逢春揪出来了。

李逢春小心的试探道，“那我们……”

季落勾起唇角，“那我们就一起走吧，去看看所谓的大道，去看看这些青碧山、碧神珠到底有什么秘密，找找我到底是谁？”

她眉眼弯弯，对着李逢春郑重抱拳，“李逢春，李木头，你可愿与我同行，无论生死。”

李逢春也放松下来，抱拳，“阿落，我愿意，从今往后，生死同行。”

“生死同行。”

这一个月罗致礼倒是忙坏了，村里的张大夫不在了。他倒成了这村里唯一的大夫，整日早出晚归的看病救人。

等到季落的奶奶下葬之后他才慢慢清闲下来。这天他捧着村民送的甜瓜正吃的津津有味。

经过这一个月的休养，当初瘦削凹陷的脸颊早已养回了白胖圆润的模样，除了没有华服和金冠之外，倒是和季落第一次见他没有什么两样。

看见携手走进来的两人，罗致礼笑眯眯的把切好的瓜递过去，“回来啦，村里的病人都看到差不多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季落刚想放开李逢春的手，却被他一把拉住，还冲着罗致礼挑了挑眉。

罗致礼满脸笑意，“这是要先把喜事办了？”他促狭地眨了眨眼，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

丝毫没有不快，倒是李逢春轻咳一声放开了季落。

“好了，我们决定了，要继续追查碧神珠，你要一起？”季落直视罗致礼，“我知道你或许还有秘密，但我们愿意相信你，你懂医术，我们这一路也需要你。”

“既然目的一致……”罗致礼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眼中闪过一丝季落读不懂的情绪，“那就同行吧。”

李逢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放心”，罗致礼忽然咧嘴笑了，“罗某既然说过不会伤害你们，就必定言出必行。”

远处的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从四面飘散而来，这个偏远的山村一片宁静。

季落胸口突然涌起一阵酸涩。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将要踏上的，是一条与眼前这份安宁截然相反的道路。

李逢春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回过神来。

“明日出发，我们去坪洲。”

罗致礼正欲转身收拾行囊，却忽地顿住脚步。他凝视季落，眼底再次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季落，不要辜负了上天赐予你的天赋。你体内那缕灵气虽看似稀薄，那夜却足以让你与李逢春比肩而行。”

“记得好好修行……”

他的背影远去，在转角之前背对着挥了挥手。

他肥胖的身躯里似乎住着一个与更加潇洒、更加细致的灵魂。

季落这一刻好像有点明白江栖予为何对罗致礼那样赞赏和崇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