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梦浮生 第9章 暗香

叶梦瑶回到房间，心绪难平，仔细想了想前世发生一切的时间点。前世就是在她被叶瑾之设计**后，一切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必，前世的那个夜晚，叶瑾之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了苏青河，告诉了她的身世，后面才有苏青河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那本“天星十三针”的医书。那时，苏青河将医书视作珍宝，不愿找医师来教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藏于身边，再拿着书和她一起研究天星十三针的针法。不得不说，苏青河有着聪颖的头脑，总是先一步将医书研究透彻，然后再以无尽的耐心，细细教授于她。每次她都打趣说：“既然你都先学好了，何必再来教我，不如你自己学好了。”

那时苏青河只是眼神深邃，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轻声回答：“有些事，非梦瑶你不可。我身份不便，且没有梦瑶你心思细腻通透。”

现在想来，他应该是知道只有她身上的巫医族血脉中的隐力，才能真正发挥天星十三针的力量。

不久之后，她的针法日渐精湛，而苏青河又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对武艺高强的双胞胎姐妹，作为他的得力助手，同时教她习武。苏青河的阴谋，似乎就是从这对双胞胎的出现开始，逐渐浮出水面。他对她们，既信任有加，又警惕万分。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们为他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知晓了太多秘密？

好像并是。她回想起前世，去找苏青河时，在门外无意间听到他对手下阿温问道，确定她们失忆不记得之前的事情，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难道，苏青河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对双胞胎，正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梦瑶心中暗自思量，她必须抢在苏青河之前，找到那对双胞胎，将她们收为己用。夏桑的离世，让她这个叶府三小姐身边正缺了贴心侍奉的丫鬟，这正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她们以丫鬟的身份进入叶府。只是，夜色已深，只能待到明日亲自去寻找。前世她们是被买回来的，那么今世这个时候，她们一定还在人牙子的手中。如此上等的“货物”，定然在城西最有势力的人牙子那里。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那对双胞胎。

于是，梦瑶决定今晚先潜入世子府，探寻是否遗落了她的银针，明日白天再去寻找那对双胞胎。

如今，眼线已除，戌时一到，梦瑶便换上了夜行衣，身手矫健地攀上屋檐，轻盈地跃上屋顶，悄无声息地翻出了叶府。她沿着盛京的小巷，借着夜色的掩护，很快就来到了镇国侯谢府的墙下。

她在谢府高墙的阴影里潜伏了片刻，没有听见侍卫巡视的脚步声，于是一个翻身，轻巧地飞跃进谢府，贴着琉璃红瓦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世子房间的方位，可世子懂武功，就这么进去肯定被发现，于是她跟着两个侍女到了后厨，轻身落下。

正当她犹豫不决，是否要在世子的食物中下药，直截了当地找东西时，却恰巧听到了烧水丫头的抱怨声。

丫鬟：“世子身体不好，每日沐浴的水温都要恰到好处，既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冷。可齐风也不说个明白，每晚烧水都让我心烦，水温不合适，来来回回总要折腾好几趟，真是累死人了。”

梦瑶心想，果然是个纨绔子弟，竟会刁难自家下人。

突然，梦瑶灵机一动，烧水沐浴，贴身之物正好都取下来了，这个时间不正好可以在他房间，翻找她的银针。

梦瑶拿下银簪，指尖轻轻一弹，一根细长的银针便应声而出，精准无误地刺入正忙碌于炉火旁的丫鬟颈间。丫鬟的身躯一颤，随即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梦瑶动作敏捷地将她拖至厨房的阴暗角落，用干柴小心地遮掩起来。她换上丫鬟的衣裳，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裙摆上的兰花图案，她愣了一下。兰花是前世苏青河最爱的花，他说它清雅高洁，不染尘埃，她就日日穿着不同颜色的兰花衣裙，取悦于他，未曾想，今生竟再次穿上这兰花衣裙，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一抹冷笑在梦瑶的唇边掠过，她随即提起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朝谢洛川的房间走去。

房间内，谢洛川正把玩着烛火，火光摇曳，映照出他深邃的眼眸。他轻轻瞥向窗外，夜色如墨，然后对齐风说道：“府中暗卫和巡卫都撤走了？”

齐风恭敬地点头：“是的，世子。已让他们提前歇息。只是王爷那边……”

谢洛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目光依旧锁定在摇曳的烛光上：“父亲那边，我自有说辞。今晚，我们静静地等人来就好了。”

叶梦瑶来到谢洛川的房门外，房间散着淡淡檀香，里面却透着诡异的安静。她心中暗自揣测，难道人不在？

她试探地推开雕花门，十二扇螺钿屏风将烛光割成碎片，浴室内影影倬倬，看不真切，她大胆地走了进去， “世子……世子，奴婢来给您加热水了。”

她刚进浴室，正打算将热水倒进浴桶，就瞥见一旁桌上立着的半截蜡烛下，用蜡烛的残液歪斜地写着一个“等”字。梦瑶暗道一声不好，中计了。丢下水桶正打算走。

“姑娘来得迟了，可是让我等了好一阵儿！” 银色帐幔后传来脚步声，谢洛川缓缓走出，衣襟半敞，露出锁骨下的一道蜿蜒旧疤。

梦瑶无意间瞥见，急忙转身回避，脸颊微红。

她袖中银针已抵住掌心，嘲讽道：“世子这般衣衫不整，哪里像在等人。”

谢洛川轻轻拉了一下衣襟，盖住那道疤痕，边整理衣襟边淡然笑道：“这可不怪我，本来是一直在等你，但你迟迟不来，我只好先沐浴更衣，假作睡觉，想着边睡边等你。谁知道这么巧，你选在我正准备脱衣沐浴的时间来。”

梦梦瑶被他一番话说得脸颊更加绯红，急忙转移话题：“你即知我要来，所以你是故意设计我，银针在你这里。”

“是。”谢洛川回答得干脆利落。

“卑鄙！那日我救了你。” 梦瑶怒道。

“是，那日姑娘是救了我，但是只能救我一时。我希望姑娘能好人做到底，救我一世。”

“什么意思？”梦瑶不明白他的意图。

“那日我诚心邀姑娘入府为我治病，却被姑娘狠心拒绝，无奈我只好出此下策。既然姑娘不屑相邀，那我只好请君入瓮。”

梦瑶疑惑：“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来？”

谢洛川微笑道：“没有十全把握，赌的成分占很大部分。”

梦瑶有些不安，难道他也知道什么，“为什么？”

看她有些警惕，谢洛川笑意更浓，“姑娘有心想知道，不如卸下防备坐下来慢慢聊，这样干站着，大家都挺累的。”

梦瑶自知论武功，其实比不过谢洛川，上次碰巧他发病，才没有被擒。如今身在谢府，更是难以脱身，只能暂且坐下来与他周旋。至于结果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她收起手中的银针，轻轻插入发髻之中，坦然地坐到了房中的梨花椅上。

谢洛川见梦瑶愿意坐下来谈，于是去衣柜取了件外袍穿上，做到了她对面。

梦瑶疑惑：“世子天横贵胄，府中灵丹妙药更是数之不尽，皇帝御医更是随传随到，哪里还需要我来为世子治病。”

谢洛川：“姑娘一定听闻过外间传言，我自幼体弱多病。”

梦瑶默默点头，心中的谜团却愈发浓重。

谢洛川继续说：“这个传闻只对了一半，有病不假，但是没有体弱。所以我只要药到病除，身体会比正常人更强健。宫中的何太医，乃针灸一道的泰斗，自幼为我诊疗，却也只能暂且压制病状，无法根治。我曾探问其因，他言及银针之针不对，且施针之力道尤为特殊。”

“那那日你施治之时，初见银针，只觉其工艺精湛，直至一股暖流自银针透过你的指尖传来，我方察觉你手中银针之异样。若我所料不错，你所用之针，正是何太医提及之物，而那独特的力道，便是我体内涌动的暖流。我断定，此银针经由特殊技艺打造，世间仅此一件，故而确信你会现身。然而，此皆源于我的揣测，其中赌性颇大，还望姑娘莫要见怪。我自幼饱受病痛之苦，连太医都无能为力，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康复的曙光，自是不惜一切代价。”

梦瑶听完世子所述，知道他没有说谎。银针和隐力的秘密也是前世苏青河知晓她身世后，不知从哪里找来教给她的，此力既能无药而愈人，亦能杀人无形。前世，苏青河正是借此力利用她行杀戮之事。

见梦瑶沉默不语，只是低头沉思，似有难言之隐，谢洛川继续说道：“只要姑娘为我治病，我也不追究姑娘来处身份，事成之后必会奉上大笔金银财宝，保证姑娘这辈子享不尽的荣华。”

梦瑶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这是威胁我？”

“不敢，姑娘身负武功且医术非凡，出处必是不凡，而姑娘你一直在刻意隐瞒名字和身份，不就是因为身份不便吗，我身为世子为姑娘提供一个方便的身份行走，大家各取所需不好吗？”

梦瑶心中纠结万分，世子坦诚相待，按理说应助他一臂之力。然而，治病需时日，时间一长，她的身份难免暴露。盛京叶府三小姐的身份，稍一打听便知，届时她的藏身之所也将暴露无遗，更易被人所制。人心难测，还是莫要过多纠葛为好。再者说，世子身体如何，与她又有何干？有太医吊着性命，已属难得。万一将其治愈，引来皇室关注，她的身份将更加可疑。叶府三小姐突然精通医术，连祖母与下人都未曾知晓，只怕又会将她与鬼神之事联系在一起，如前世那般将她当作巫女抓起来。

她的身世确实是个谜，万一被皇家查到她，叶府和已消失的巫医族有什么关系，叶府只能是抄家灭族，不行，这个风险她不能担。

“还是不行，我对钱财不感兴趣，还望世子归还银针，另寻名医，我们就此别过。”

谢洛川眼神骤然一凛，疾步走到她面前，梦瑶不知其意，起身欲避，却被他一把抓住双臂，他猛然转身，将人狠狠压在墙上，俯身下来，缓缓贴近她的耳畔，一股淡雅的檀香萦绕在彼此的气息间。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