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结 第47章 绛珠飞焰

“郡主……”绿夭站在门外叫唤。

“进来吧，”朱颜轻轻说。一夜无眠，她只觉得精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绿夭进门后，看见这位空桑郡主憔悴的面容，也略有些惊讶。

“郡主，尊主请郡主去祈罗大殿一会。”

朱颜垂着眼道：“有什么事吗？”

“大婚那日，尊主命令乐司编排了西荒的歌舞助兴，今日请郡主先行品鉴，指点一二。”

朱颜摇了摇头，淡淡拒绝：“国主看过的，必是最好的，不用我看了吧。”

绿夭现出为难的神色，“郡主，尊主的命令，奴婢不敢违背，郡主若是不去，只怕尊主要责罚奴婢。”

朱颜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奈说了一句：“好吧，替我梳妆吧。”

……

大约一炷香后，镜殇见到朱颜，只觉得眼前一亮，这位空桑的郡主，永远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就如一朵盛开中的娇艳花朵，即使她只穿了一件素淡的藕粉色衣裙，即使她的神情，寡淡疏离，甚至于有些冷漠，但这种与生俱来的西荒少女的生命活力，仍是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

一夜未睡，朱颜的脸色有些苍白，神色也有些倦怠，可是湿润的大眼睛里，却始终诉说着令人想去无限探寻的幽幽心事，显得凄楚而动人。

镜殇看着她娇美的样子，情不自禁下了台阶迎接，把她迎到自己身边，“阿颜，坐这里吧。”

朱颜看着那鎏金宝座之上，仅有一把椅子，虽然可以两人同座，却是过分亲近了些，她抿着嘴唇为难着，半晌不愿坐下。

镜殇明白她的心思，坦然一笑，“阿颜可先试着习惯些，大婚那日，我们也是要坐在一起的。”

朱颜垂下眼眸，她又怎会不知道呢？身边的这个男子，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总是不可避免要和他亲近，即使她的内心无比抗拒，但终是无可奈何的。

踌躇片刻后，朱颜暗自叹一口气，勉为其难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有些不知所措。

镜殇心满意足地一笑，拍了拍手，歌舞表演便开始了。

祈罗殿是整个罗刹王宫最大的宫殿，殿内布置得极为华丽辉煌，高阶立柱，金顶彩绘，处处彰显王国的气派和尊严。

此时，一群长发赤足的罗刹舞女脚踩金丝羊毛织毯，从殿门口鱼贯而入。

朱颜放眼望去，只见她们一个个身材曼妙，纤瘦修长，可是脸上，却一并带着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面具造型虽各不相同，但是全都狰狞可怖，令人看了遍体生寒。

朱颜不禁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往后靠去。

如此细小的举动，并没有逃过身边男子的注意。镜殇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罗刹国以鬼面为尊，你不必害怕。”说罢拿起桌上的酒壶，把面前的酒杯斟满后递到朱颜面前。“阿颜，这是西荒的名酒‘醉千秋’，喝一口压压惊。”

朱颜有一瞬间的愣怔，从西荒的名菜到美酒，他全都准备齐全，是为了安慰她离乡之苦吗？他竟是如此为她着想，是因为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吗？

想到这里，朱颜心中又沉闷地难受起来，一时神色晦暗，颓然低下头去。

镜殇见她不答话，也未接酒，倒也并不作恼，毫不在乎把酒杯凑到自己跟前，瞬间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不愧是西荒名酒之首‘醉千秋’啊！”他沉醉般吸一口气，放下酒杯，动作利落而洒脱。接着他轻轻拍了下手掌，一时音乐响起，阶下的舞女们便扭动身姿，开始跳起舞来。

大殿内笙歌婉转，鼓乐齐鸣，戴着面具的舞女足尖轻点地面，身段轻盈跳动，系在脚踝上的银色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柔美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飘扬。鬼面虽丑陋，但舞女们婀娜多姿的舞姿还是很吸引人，朱颜看着看着，也不觉得害怕了。

镜殇欣赏着歌舞，颇是高兴，还一边和着音乐的节奏拍打着膝盖，意兴之时便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不知不觉间喝下了好几杯酒。

朱颜坐在他身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他，除了他俊美轩昂的长相，她对他的一切可谓一无所知，如今看来，这个罗刹国的鬼王，好像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镜殇并不知身边女子心中揣测的心思，一曲歌舞完毕后，他再次把酒递到朱颜面前，“我听说在西荒时，阿颜你最喜欢喝这种酒了，因制作工艺复杂，天极风城的酒坊里每年也只能酿出数目极少的几坛，我可是花了很大力气才搞到的，真的不尝一口？”

见身边的男子再次诚恳邀求，朱颜不好再推辞，便接过来喝了一口，还是那个她喜欢的味道，很纯正，很浓郁，一口入肚，余味悠长。

正回味着，殿下的歌舞已告一段落，鬼面舞女纷纷退下，接着走上大殿的是一群身着红色骑射劲装的少女们，窄袖束腰，软甲护肩，肩头的披风随着她们迅疾的步姿，在身后猎猎舞动，如一面面鲜红的旗帜。这是西荒女子的骑马装扮，说不尽的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音乐再度响起，却不是悠扬婉转的丝竹之音，而是铿锵有力的击鼓声，激昂澎湃，令人心神一震。少女们摆动身形，跳起了草原的舞蹈“战魂”，一时之间，红衣飞扬，步声颤响，女骑兵的飒爽英姿，令人拍手叫绝。

朱颜被少女们精湛的舞技吸引，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激荡，不由得也露出了欣悦的笑容。

一旁的镜殇看得更是投入，随着少女们旋转的身姿，不断拍手叫好，并拿起桌上的酒杯，一杯杯豪爽地灌下肚去。

“阿颜，这歌舞你可喜欢？”镜殇笑着问她。

朱颜点点头，发自内心说了一句：“很好。”

镜殇看着她，只觉喜悦满怀，“阿颜，你终于笑了呢！”说罢忍不住戏谑般调侃一句：“我还以为，你是不会笑的冰山美人呢！你要是再不说话，再不笑，那我可真的以为，赫赫有名的绛珠飞焰必是在路上被人调包了！我娶的莫非是假的空桑郡主！”

朱颜听得他那不正经的语气，一时羞得低下头去，脸上泛上两片红霞。想到以前的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嬉笑玩闹，肆无忌惮，如今面对眼前这个人，她竟然如江南女子般腼腆害羞起来。

朱颜慌乱无措地捏着衣裙上的带子，正想悄悄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庞，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眼前，自下而上挑眉看着她。

“你……”朱颜吓了一跳。

镜殇哈哈一笑，“没想到阿颜害羞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呢！”

朱颜终于忍无可忍，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羞恼着便要离开。

镜殇见朱颜要走，也知自己言语过分了些，连忙拉住她衣袖，“好了，我不再胡说了，你陪我把表演看完吧。”

朱颜被他扯着衣袖，又见他如此之说，只能无奈再次落座。

镜殇果真不再多言，一边看着歌舞一边夹过桌上的点心，递给朱颜。

“这个芙蓉糕好吃，阿颜你尝一些。”

“这个桂花秋梨汤挺不错的，你喝喝看。”

不知不觉间，朱颜面前的桌子上，就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色泽诱人，香甜扑鼻。昨日几乎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又一杯酒下肚，她也觉得有些饿了，便拿起了一块放进嘴里。

镜殇见她吃得满足，也觉得高兴，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一下子又喝了好几杯。

西荒的“醉千秋”很是厉害，可谓是“一醉千秋忘前愁”，镜殇十几杯酒下肚，已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挥挥手屏退了台下的舞女，醉眼朦胧道：“阿颜，这西荒第一酒颇是厉害，我觉得头好晕啊……”说着便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却不料脚底一软，就往一边歪斜，吓得朱颜连忙扶住他。

“这酒很烈，你怎么喝那么多？”朱颜用力撑住身旁的男子，勉强稳住身形。

“阿颜，你扶我回寝宫吧……”镜殇含糊不清地说。

朱颜惶急道：“我让宫人来扶你吧。”

“不……”镜殇突然孩子气般摇摇头，语声坚决：“不要别人，你……扶我回去！”

朱颜无法，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架着他的半边身子往前走去。

镜殇一边指引着方向，一边嘴里絮絮叨念着：“阿颜，你可知道，我见到你，就觉得特别高兴。你就像是天边突然出现的一道明亮的光，一下子照亮了这死气沉沉，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镜殇，你喝醉了。”朱颜见他越说越是放肆，便想出声制止。

谁知倚靠着他的男子突然傻傻地笑起来，“阿颜，你……终于叫我名字了……哈哈哈……”

朱颜气极，头一偏，不想再和他言语了。

不多时两人跌跌撞撞走回寝宫内，候在殿门口的侍女见镜殇喝醉，连忙上前搀扶，谁知他手一挥，干脆地下令：“你们都下去！”

侍女们不敢停留，纷纷退下。

朱颜无法，只能扶着镜殇往床边走去。好在终于从大殿一路支撑到了这里，她咬咬牙，侧过身体，想把他送入床榻内，却不料刚放下他的身体，她也止不住下落的势头，一起跌到了床榻内。

她失声惊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