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结 第29章 离别之吻

海底世界的幻境消失殆尽，两个人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中。往生殿内明亮摇曳的烛火，映照出白衣神官苍白失神的脸颊，玉骨还扎在他的心口，鲜血汩汩流出，把他的一身白衣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他仍然抱着眼前的少女，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可是巨大的痛苦让他的眉目不可抑制地纠结起来。

少女涣散的眼神，慢慢地聚起了光芒，仿佛神魂归位，大梦初醒般，她的眼睛里，混沌散去，朱颜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被她玉骨刺中的人，并不是那个死而复生的黑衣影武士，而是那一袭她日日夜夜思念入骨的白袍，那一袭哪怕在梦里她都想牢牢拽住的白袍。

师父！

怎么会是师父？

那个影武士呢？他怎么不见了？

待到眼前彻底清明的时候，朱颜看到深深没入时影胸口的玉骨，惊恐地大叫起来：“师父……你……天哪……怎么可能……”

少女浑身剧烈地颤抖，吓得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竟然是师父！她刺中的明明是那个影武士啊？

时影的脸色，比他身上的白衣更是苍白几分，他颤颤地伸出手去，抚上眼前少女惊慌失措的脸颊，“颜儿……你没事……太……太好了……”一句话还未说完整，鲜血就从他的嘴角慢慢地溢出。

“师父……”朱颜猛烈地摇头，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咳咳……”时影控制不住咳嗽几声，猛力吞下翻涌而上的血气，“是幻境……颜儿……不怪你……咳咳……”

朱颜的眼泪如潮水般涌出眼眶，她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失神喃喃道：“幻境……”

时影的声音断断续续，“不错，你我……都陷入了……幻境中，阴差阳错……”

“师父……我听不懂……这到底怎么回事？”

时影缓缓地摇头，眼底是深深的无奈。

“颜儿，”他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语气却是平静而淡然，“预言者死于谶语，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的。”

“谶语，什么谶语？师父，我不明白！”朱颜猛烈地摇头，不顾一切反手抱上眼前的男子，嘶哑着声音大喊道：“师父……我不管什么谶语，我不管……”

时影的声音越来越轻微，他咬了咬牙，单手施印，点上胸前的伤口，勉强止住了血流的速度。

朱颜见他这样，眼中燃起了希望，忍不住急声哭喊道：“师父……你快点施法救自己，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的……师父！”

可是任凭她怎么大声叫唤，时影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叹息道：“颜儿，没有用的……是玉骨……伤了我……我救不了自己……”

“可是师父……”

时影艰难地伸出手去，再一次轻怜地抚上眼前少女的脸庞，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眼泪，“不要哭了，颜儿……”

可是朱颜的眼泪，还是如雨点般簌簌落下，止也止不住。

“师父……”她拼了命般大声唤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唤回他渐渐流逝的生命。

她紧紧抱着他，哭得已没有了半分力气，她拼命地抽噎着，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一把巨大的利刃在狠狠地磨割，痛得她几乎蜷起了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这么多天没见，我如此地思念你，如此地牵挂你，好不容易与你相见，却是这样的结局？这到底是为什么？

“颜儿……不要哭了……”，时影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可是朱颜听到他的话，却愈发哭得厉害起来，空旷的往生殿里回响着她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师……师……父……”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有那断断续续的呼唤，在她的唇齿间反复徘徊。

时影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眼中也显露出同样痛苦的神色，他低低叹息一声，默了一瞬，突然低下头去，吻住了她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嘴唇。

他的嘴唇柔软而冰冷，没有分毫的温度，凉意顺着她的唇瓣，一直传到她的心里。她一下子竟忘了哭泣，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咽喉间无声的抽噎也被他轻柔的吻给生生地止住。

时影离开她的嘴唇，眼中的神采已经消失了大半，像是这一吻，已耗费了他全部的气力。

“不要哭了，颜儿……”他轻弱地叹口气，再一次柔声安慰眼前的红衣少女。

“师父……”朱颜虽然勉强止住了抽泣，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涌起更深的痛苦和悲伤。

看到少女不再落泪，时影无声无息地笑了笑，摸到自己的心口，一把拔出了那支玉骨。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朱颜的衣裙上，那凄惨殷红的血色，竟比少女身上的红衣更为鲜艳夺目。

“师父……不要……”朱颜凄声大喊。

满身染血的大神官颤抖着手，把那支同样浸满鲜血的玉骨插入少女的发间，“颜儿……我不在了……玉骨能保你平安。”

朱颜只觉得心如刀绞，身体又不可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师父……你不要死……师父……我不让你死……”

少女的眼前模糊一片，记忆被拉扯着回到往昔。恍惚记得不久前下山时，师父曾殷殷嘱托，赠她玉骨。可这一次，往日情景再现时，竟然是生离死别！命运怎会如此残酷，如此无情！她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

时影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在生命之火熄灭的最后一刻，他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凑过身去，在少女的耳边轻轻低语，“颜儿……”他喘息着顿了顿，最终缓慢而清晰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喜欢你……”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萦绕在她脸颊边，温暖而微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说不出口的那句话。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神官，不再是空桑尊贵帝王之血的继承人，他只是像平常情窦初开的少年那样，勇敢地说出了心中所爱。

朱颜只觉得浑身一震，呆呆地怔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她还来不及思索这四个字的含义，就感到怀中猛然一沉，她惊慌看过去，只见那个人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就这样，缓缓垂下头，枕在她的手臂上，沉沉闭上了眼睛。

“师父……”往生殿里传来少女撕心裂肺的喊叫，她拼命摇晃他的身体，可是怀中的男子，却始终静静地闭着眼睛，再也没有睁开来。

他的脸庞在晃动的烛影下泛着惨白的光泽，就像殿外清晨遥远的天空，还未升起初阳的黎明，灰暗颓淡，看不到任何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