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写作业与拯救世界的适配性 第21章 他从来没有哭过

天极岛作为著名的旅游岛，其宜居的气候与迷人的海岛风景总能吸引到大量慕名而来的旅客，其中以活跃气氛为目的的“眼力大比拼”活动，在当地极受欢迎。

参与者需在规定范围内，从遍布街头的机械仿制原始生物中，找出从外界引入的碳基生物。一旦成功捕获，这只动物便可被带回家中，成为旅途中独一无二的纪念。

寻枫坐在观光车上，围着这座旅游城市绕了一圈又一圈，耳边不时传来几声欢呼。

是有游客抓到了自己心仪的宠物，正在接受人们热情的呼声。

人造太阳日渐西斜，寻枫的手机响了一阵。

他淡定地走下车，在拥挤的人群中踱步漫游，一位高兴地抱着宠物的游客走在他前面。

寻枫快步上前，拍了下这位先生的肩膀。

“你好，”等这位先生转过头，他说，“我很喜欢你手里的宠物，可以向你买下它吗？我会支付报酬的。”

那人迟疑的目光从怀里宠物身上，顺着移到寻枫递来的货币上，顿时喜笑颜开，“当然没问题，这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你能喜欢它真是太好了！”

寻枫接过兔子，礼貌地道了声谢，重归人群之中，兔子趴在他的怀里，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寻枫带着他在人群中七转八转，辗转绕过至少八条街道，夜幕渐渐降临，直到停到僻静的街中小巷，兔子的眼睛终于不转了。

他静静等了一会，巷子深处传来破土的碎裂声，角落的墙角破开，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从里面探出头，冲寻枫招了招手。

寻枫走近时，发现那女孩瘦瘦小小，整个人的毛发从头发丝到眼睫毛都是粉白色的，眼睛又大又圆，眼角长了一颗小小的泪痣，就像……像动画片里的芭比娃娃。

他手中一紧，抓得兔子疼得跳起来，红色的眼睛用力瞪着他，口中叽里咕噜骂骂咧咧。

寻枫看着应激的兔子，心中更沉重了，终于理解了宫柠口中“改造”和“癖好”的意思。

他从角落那狭小的缝隙中钻进去，狭长的隧道一片漆黑，跟着女孩走了很久，感觉到走了一段长距离的下坡路，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远处传来一点光源，视野开阔起来。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满墙密密麻麻的仪器。

和仪器间各种穿插的杂乱电线。

仪器的显示屏中央是一条红线，每个一小会儿便出现一道起伏，满墙的红线起起伏伏，在暗沉的黄色地下室里滴滴答答，如若有不知情的人闯进来，定会感到瘆得慌。

寻枫定定地看了好一会。

“这是心跳检测仪。”

一道声音说。

寻枫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厚实的女人。

女人一步一喘息，两步一咳嗽，眼尾因频繁的咳嗽而变得绯红，来到寻枫面前，摸摸女孩的头，说：“每一个仪器，都与我们成员的芯片感应。”

“一旦有哪个仪器的起伏超过阈值——”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墙上的某个仪器突然发生急促的震动，周围的零星几人沉默地看过去，低头一阵默哀。

“——就像这样。”

好一阵，女人才说，“就代表我们又失去了一个同伴。”

一个男人上前接过寻枫手里的兔子，兔子不复刚刚的暴怒，恹恹地倒在男人手里，也在跟着悲伤。

“检测仪的零件，是前辈们一点一点从雇主身上得来的；它的阈值，也是前辈们用生命检测来的，人类对我们的掌控十分严格，我们只有小心一点才能找到喘息的时间，”女人轻轻咳嗽一声，“请您见谅，只能以这种方式与您见面。”

“我知道的。”寻枫说，知道这样的小心，绝不只有一点。

能用生命一点点探索人类监视他们的规律，小心避开人类视线打造出这么个通道，已不知是怎样经年累月的大工程。

这密密麻麻、各不相同的仪器，又是耗费了多少心神捡来零零碎碎的零件，再研究打造出来的呢。

就连情绪的上线，都需要用命探测。

“请您原谅，我说这些，绝不是愤恨人类，也不是想在您这里宣泄什么，”女人稍稍对他弯腰，这个动作寻枫上次的饭店里经常看到，像是训练后的固定礼仪，但她做得很诚恳，“我们在您这里得知了废弃厂的位置，因此救下很多同伴，对此我们十分感激，也想予您回应同等的诚意。我们的诚意，便只有这些了。”

她几乎是把人造人的命运交到了寻枫手上。

人造人的所有秘密与反抗都藏在了这间不大的地下室里，她就这么将所有东西都摆在了寻枫面前。

寻枫竟没有预料到，他们会向他展现出这样大的信任。

他们甚至没有搜他身。

“已经够了，”他蹙起眉，但还是尽量平稳地说道，“你们很厉害。”

但是到这里就够了。

用生命探索反抗的余地，太折磨人了。

“我会帮你们，”他抬头去看墙上起起伏伏的线，认真说，“但需要你们提供足够的信息。”

第二天交易所开始，寻枫和程硕跟着前辈们进场，两人开着屏蔽器，程硕在一旁念念叨叨：“要沉着，要冷静，要不动声色，不能打草惊蛇，不能像上次一样打人……”

寻枫不置可否。

这次的交易所已经换了个地方，内部空间极其庞大，除去目测的百余来间卧房，还根据种类分了区。

宠物区，迷你玩具区，人外区，花与少年区，定制区……各种区，力求从直白的文字直击来客的灵魂，做到消费的最大化，寻枫按捺住冲动的内心，在活动场内继续游走。

有个客人在对记录的侍者来回比划。

客人：“我想要一只小兔子。”

侍者笑：“好的先生，兔子真是个热门的选择呢，我们将会为您设计出最完美的作品。请问您还有什么需求呢？”

客人：“嗯……要敏感一点，一定要是个男生，帅气的男孩子。要有很大的尾巴，尾巴长得可以遮住我的脸，摸一摸能出水吗？……噢真不错！那他的眼睛就应该是红色的。”

“……”

寻枫实在不懂一些人的癖好，喜欢动物，却又不想要真正的动物，非要来玩改造——这是为了什么，可以释放什么激素吗？

寻枫连人都没了解几个，想要他理解这种人，实在太难。

随着时间流逝，活动越发深入，气氛逐渐低迷，同地下室一样的橙黄灯光突然暗下来，硕大的舞台光蓦然亮起，所有灯光指向舞台的正中央。

一个粉发的美丽女孩脚尖点地，站在一个巨大的金丝笼里，正跟随着优雅的音乐翩翩起舞。

寻枫内心一重，心脏发出一阵尖锐的悸动。

悠扬的音乐演奏了有一会儿，另一边的舞台光在客人们沉浸之时猛然打开。

灯光下，出现一位光着膀子的魁梧男人。

音乐顿了一会，随之疾速昂扬——

底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客人们拍手叫好。

男人不怀好意地邪笑，看着少女缓缓踱步，离少女越来越近。

少女似乎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跟着昂扬的音乐加快节奏，一个转身之后，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她瞪大眼睛。

底下观众发出看热闹的嬉笑。

出乎意料的是，少女不像普通剧目中表现出来的惊恐，而是眨了眨一双纯洁的大眼睛，一颗泪痣在眼尾若隐若现，看着眼前摸过来的大手，竟是好玩一样笑了起来。

观众们略显新鲜地笑起来，又是拍手叫好。

大手从她的脸颊滑向下巴。

女孩仍在笑。

大手继续往下，金丝笼的锁应声打开，男人用另一只手打开大门，灯光的另一边，恰到好处地出现一张大床……

砰！砰！砰！

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啊！”

“怎么回事？”

周围一片黑暗，刚刚地几声脆响竟是将三处舞台光接连打碎，底下的众人只觉头上划过一道破空的嘶声，随即男人的尖叫声响起，随后又是拳脚相交的搏击声……

寻枫双眼通红，眼神狠戾，眼前一时模糊一时清晰，随着眼泪留下泪痕，才看清男人惊恐的眼神和惨烈的双颊。

他从来没有哭过，竟不知哭是个这样难受的情绪。

他一声不吭，拳拳到肉，任由周围惊声四起，面前的男人由挣扎的怒吼转向呜咽的低鸣，压抑的情绪一旦爆发便不停地击打着他的心脏，他嘴唇一抿，手下越发用力……

在拳头又一次高高扬起时，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抓住他的手腕。

他愤怒地转过身，却蓦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可以了。”

一声叹息出现在他的耳边。

君九声道：“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寻枫。剩下的还是让成熟的大人来做吧。”

场面一度混乱。

有几个人趁着混乱的场面偷跑。

君九声特许寻枫出去追捕。

揍了好几个人的脸，又遭了一顿冷风，寻枫终于平复了一些内心的情绪。

他看着用手环大绑起来的几人，面无表情道：“君九声。”

除了第一回认名字，寻枫还没叫过君九声的大名。

感觉好像还行。

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的空地上，君九声的身影从远处显现，果真来了。

每次都这么巧。

归春出现那时，君九声就能精准找到异协会用屏蔽器屏蔽起来的学校角落。

在没有任何人告知的情况下，就能知道他考试作弊。

就是刚刚，也能在他拳头挥下前的那一刻出现阻止他，就是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