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弄死皇帝 第81章 第 81 章

颜九瑶被关进锦衣阁第四天，前朝有了动静。

首先是礼部尚书上书，道民间传出谣言，宫内有人行巫蛊之事，谋害皇嗣，妄图使我大周后继无人，自古有云，无风不起浪，不知此事真假如何？

能把话问这么直白，也亏他敢啊。其他大臣默默地擦了把汗。

秦逢皓坐在龙椅上皱了皱眉。

这两天的调查，有两个打杂的招供说，偶人是他们去放的，而这是颜九瑶身边的大宫女铃秀指使他们做的。

再去审那个叫铃秀的，一开始也是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后来居然承认了。

铃秀是谁？颜贵妃从家里带来的人。那是亲信中的亲信，不能更亲信的人。

这还是秦逢皓亲自去审的，绝对不存在什么屈打成招的剧情，也就是说，这个铃秀说的，十有**是正确的。

这凌波殿打杂的说什么都不要紧，可是贵妃身边大宫女若是都这么说了，任谁都知道这便是铁证无误。

哪怕你真是被冤枉的，现在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逢皓铁青着脸，吩咐人不要透露消息，便动身去了锦衣阁。

结果一去，那个正常来讲应该担惊受怕的女人貌似正在安心养胎呢，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案发了的等死的人。

他一进去，便看到颜九瑶不慌不忙地起身给他见了礼。此时的颜九瑶，身上的钗环早已卸去，衣服由原来的锦衣华服换成了皇后给她送的素衣白裳，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家常髻，脂粉未施。这个本应在锦衣阁等死的女人，居然除了有些精神不济外，倒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流落到锦衣阁的妃嫔，被逼疯的有，被逼自尽的有，被逼得混吃等死的也不少。但是像颜九瑶这样安之若素的，在秦逢皓的记忆里，倒还是头一个。

秦逢皓一时觉得有些眼花。

颜九瑶见过礼之后，微微垂首，轻轻问了句：“陛下是调查出来臣妾是冤枉的，然后屈尊亲自来接臣妾了么？”

这一句话让秦逢皓差点吐血。若不是贵妃真的没有问题，那就是她演技忒好。虽然说，这后宫里的女人，个个的演技都是顶尖的。

秦逢皓本就铁青的脸又青了几分。他往冰冷的凳子上一坐，皱着眉头道：“你身边的大宫女铃秀招了，这事是你指使她做的。对此还有什么解释？”

颜九瑶原本没怎么变的脸色此时终于变得惨白，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太过于手足无措，少顷，回道：

“臣妾不知。”

平心而论，秦逢皓还是比较喜欢颜九瑶刚入宫那段时间的样子。中规中矩的女人他见过的太多了，难得有这么一个不按套路走的，自然是新鲜得多，更何况这个女人比其他人更有见识，明白他的很多深意，让他一个男人的大男子主义心理能够得到充分的满足。可是他又想了想，这颜贵妃到底还是已经给他生了个孩子的人，孩子都这么大了，要是还想以前那样，反而不太好吧？

心里直突突的颜九瑶此时也没有想到铃秀这时候会叛变。蓬莱宫有人出来担罪名那是肯定的，可是这个人怎么也不该是铃秀。虽然从陆雪霓把她给卖了的时候她就晓得这件事情是针对她来的，但是就算后来进了锦衣阁她也没觉得怎么样。一是她颜家嫡女的身份，轻易动不得；二则是这件事情确实不是她做的，秦逢皓又不是个容易被人蛊惑的主，细细查肯定能查到什么线索。把她扔进锦衣阁这么个决定，还没有反对皇后派了人给她通风报信，想必心里就是有了什么打算。但是如今铃秀这么以跳反，真容易让人翻盘啊。

说实话她还是很伤心的。即使来到古代之后，她有意无意地对身边的人表现出了几许的生疏，然而像铃秀这种贴身的丫鬟，她给予了最大的信任，而且说得不客气一点，她可是学着各种穿越女前辈们把铃秀当了半个姐妹。然而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个理论上最不应该背叛她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倒打一耙？这种被背叛的感觉，不亚于当初看到闺蜜给自己发了两人床照的时候。

她此时此刻，非常想说的一句话是：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啊。

颜九瑶此时心里慌了不假，只是活了两世，她的年龄加起来估计跟过了世的太后差不多。秦逢皓既然能来这里找她，就证明了他心里对此事的怀疑越来越大。

所以，与其此时喊冤，倒不如自己直接承认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无辜的，您自己看着办。

颜九瑶想的没错，秦逢皓他自认为一个明君，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情非比寻常。他的多疑本就比常人要厉害得多，越是有这么完美的证据，他越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颜九瑶做的，虽然可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但是这个一但错杀了，会不会让自己失了颜家的心，这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大周的历任皇帝对颜氏家族都是又爱又恨的。大部分的人对于一个皇帝是否是明君的判断，在于颜家人出不出山辅政，而颜家出山又是能开创盛世的条件之一。这便是一个死循环。

大周历史上，即位没得到颜家认同还能当个圣主的，基本是没有。

说基本没有，是因为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个人做了皇帝，在没有颜家的情况下也过了几年太平盛世。

但是那个情况委实复杂得紧。

秦逢皓的太爷爷辈有个皇后，在后宫的时候从一个小小的婕妤开始斗，刷着各位后宫妃嫔副本一路斗上来，后来当了皇后之后在处理国事方面显示出了非凡的天赋。那个秦逢皓的太爷爷呢，虽然治世有方，也不失为一代明君，可人家就是颗大情种，便由着老婆跟着丈夫自己了许多国事。等到他驾崩，留了个遗言以太子年幼要太后垂帘听政。但是垂帘了没多久，这太后便掏出一份遗诏宣布自己要当皇帝。

白纸黑字上写的清清楚楚，皇位虽然传给了太子，但是在太子成器有亲政能力之前，太后可以短期地即位。

这短期，短到什么时候就谁也不知道了。

当颜九瑶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心里默默地吐了槽：这怎么跟武则天的故事那么像？

当时的颜家的势力要比现在还强上许多，可是无奈人家老公在临死之前为了老婆铺路，把兵权收了回来，导致女帝即位时颜家虽是反对甚至有血谏的但是完全没有用。

因此，当时的颜家家主便组织所有的颜姓子弟全都罢官回家了。

反正颜家家大业大，短期内也不是养不起这些人。

然而令大家觉得惊讶的是，颜家这么大动作，丝毫没有让女帝有多大的担忧，人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安排了新的人手，而事实证明这些人也都是实打实的人才。这显然是早有准备啊。况且女帝她也不记仇，对于颜家这样的态度并没有龙颜大怒，反而没事便去屈尊登门拜访；那些民间批判她的人，只要她觉得有才，也均委以重任。

后来颜九瑶和薛宁馨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一致认为，如果不是女皇帝这个物种是个历史的必然产物，就是那个女帝也是个穿越的前辈，而且人家还生生地把宠妃文变成了女尊。

啧啧，她们两个当时还摇了摇头，自愧不如啊。

秦逢皓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心知自己没那么多人手，能在颜家把所有人都撤回去之后还能维持朝廷的运作，现在还正是关键时刻，北夏那边还等着跟他会面来着，这么要紧的时候，自乱阵脚不是便宜了别人？虽然说他觉得吧，颜家这么懂事的家族，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而这么不顾大局，可是，之前从来没有颜姓的女子入宫，这个，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啊？

况且，他可听说过以前有颜姓女嫁人之后受到婆家欺负，颜家这边执意和离还没给人什么好果子吃的例子。

正因如此，一开始所有证据指明是巫蛊这一大罪是颜九瑶所犯时，他也最多是把她关进了锦衣阁。

凡事都要给自己留余地。

坐在龙椅上的秦逢皓走了会儿神，想了想那个还在锦衣阁里的女人。

结果他这么一走神，被下面的蒋尚书逮个正着，人家又问了一遍：“启禀陛下，民间传出谣言，宫内有人行巫蛊之事，谋害皇嗣，妄图使我大周后继无人，不知此事真假如何？”

秦逢皓轻咳了两声，扫视了下面面不改色的颜姓官员，道：“蒋大人说的没错，这后宫之中确实是有此事。”

随后是一片哗然。

蒋尚书是德妃的父亲，又是礼部的尚书，这件事由他提出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秦逢皓也调查过了，这次的事情确然与德妃无关。

若是贵妃真的是被陷害的，那么嫌疑最大的自然是一开始把事情捅出来的柳碧疏还有后来把事情闹大的陆雪霓。可是他查来查去，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是这两个人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真是一筹莫展啊。

他听着下面的讨论之声，刚想开口，便听到蒋尚书继续道：“那民间谣言还传闻说，那巫蛊的幕后之人是蓬莱宫主位的贵妃娘娘，不知此事真假如何？”

此言一出，瞬间朝堂里都静默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抽了口气。

之前不怎么知道此事的大臣，听到巫蛊一事的时候都是条件反射地在讨论这是谁这么不想活了，而听到这幕后主使是颜家的贵妃之时，那心里的想法可就各有千秋了。

有实打实的颜党，这么多年一直跟着颜家混的，自然是铁了心觉得这件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们觉得，这定然是贵妃娘娘如今风头太盛，因此有人要陷害贵妃。

不得不说，自家人还真是个可靠的存在。

颜家虽然是厉害，然而终究还是有人看着不爽的。否则以皇帝这种生物如此多疑的特性，就算颜家人有才又忠心，谁会不担心啊？

所谓世家这种东西，便是如此。

颜家虽然强势，但并非一家独大。有其他的世家，虽然朝廷的势力上不见得能比得上颜家，但是人家会联手啊。这次的事情这几家联手的世家事先便是知晓的，到底人家也是有女儿在宫里的不是？

可是这件大逆不道的事，是不是这几家世家中的谁家女儿干的，谁也不好说。

大家都是混了这么多年的人，谁知道谁家的女儿会不会进了宫之后一不小心就没了脑子？万一是自己不长进的女儿脑子进水了，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一件事，九族够不够诛是个问题。所以都提前问了个清楚。

世家嘛，送女儿们进宫无非是为了家族前途。可是万一在后宫斗得连家族都没了，那还有个毛线用。

但是此时他们也还是很高兴的，既然确定了不是自家人干的，那么一贯不给人留把柄的颜家这次有了这么大一个纰漏，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伺机喷死颜家人。

然而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八成不可能是人家颜贵妃干的，这朝中谁人不知，在后宫里，除了皇后，那无论是实际上的地位还是在皇上心里的地位，那个贵妃都是独一份的，更何况私下里大家议论着，若是将来真的立储君，四皇子还是很有希望的，人家犯得上用这种方法么？

还有那么一群人，就是跟颜家没什么太大的交情也没什么太大的过节那种，大家都是同僚嘛。这样的人便以一种客观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情，既觉得以颜家一贯的教养来说，这贵妃不见得会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但也认为事实不能说是绝对，一旦有这个万一呢？巫蛊啊……那是多可怕的东西啊，历史上后宫之中用巫蛊导致悲剧的例子还少么？

一时间大家都望着站在前面的颜老爷子。

秦逢皓也看了一会儿，不过到底蒋尚书这问题是抛给他的，他便又轻咳了两声，道：“此事虽然有证据指向贵妃，但是仍有许多蹊跷。”

秦逢皓这话一出，大家便知道了圣意。

人家大大方方承认你这谣言确实不假，但是意下也表明了，虽然有证据，但是朕觉得这应该不是贵妃干的。

那些准备对颜家喷上一喷的，心里暗暗骂了句娘。

到底当人臣子的，要按照上面的意思来。

秦逢皓自己觉得，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反正你们要的结果也有了，也没有落了颜老爷子的面子。

甚好！

他当然觉得甚好，毕竟巫蛊这种事情一出，直接把人全家给关押了都是最正常不过的。可是人家贵妃的全家是什么人？哪里是轻易能动的？

他以为这么做已经很给颜家人面子了，也留了自己的面子。毕竟后宫出了这种事，这么久了还没有查出真凶，他压力也很大啊。

可谁知这个面子，颜家人貌似是完全没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