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天空无边无际,一层层祥云承托着一座座华光万丈的宫殿,玉白宫墙神圣又威严,古朴的鎏金色符文绕着宫殿旋转,目之所及皆为凡人难以仰视的神韵。
这便是神仙居住的九重天。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八位仙气飘飘的仙子飞过,钟灵的面容似集天地所爱,完美到不可思议。
她们在云层间嬉戏,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纷纷躲在云后,红儿秀美的眉微蹙:“元帅此去领兵,可是又出了什么祸事?”
年纪最小的紫儿和织女对凡间早已心生向往,忙将话题往这方面引:“大姐,不若我们去凡间看看,只是一小会,母后应当发现不了的。”
红儿轻点她们的额头:“你们可是又起了思凡之心?万不可让母后知道,小心关你们禁闭。”
紫儿和织女齐齐嗔怪:“我们哪有,大姐就知道吓唬我们。”
黄儿忍俊不禁:“你们怎知元帅领兵就一定是去凡间?说不定是有其他事情。”
蓝儿探身看了一眼:“我们跟上去瞧瞧,如何?”
几位仙女中就属蓝儿,紫儿,和织女最闹腾,几个姐姐总是拿她们没办法,这回也是同样。
实在是抵不过三人的撒娇卖乖,八位仙女最后还是跟了上去。她们躲在云层里,跟着元帅到了地方,进了一看,才知是引仙台。
红儿:“怪了,单单一个引仙台,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橙儿却感知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不对劲,有仙上来了。”
她们一齐看去,引仙台瞬间光芒大亮,却从中滚出了一个满身是伤,鲜血淋漓的仙人。
几位姐姐顿时皱眉,捂住了妹妹的眼睛。
仙人气息斑驳,已经是强弩之末,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张鲜血写就的状纸,仙人膝行至元帅身前,沙哑的嗓音浸满绝望。
“元帅!求您让小仙面见陛下和娘娘,人间已经血流成河哀号遍野,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了,每晚一分便有无数条生命消逝,求您让小仙面见陛下和娘娘!这一纸血书便是我等的引路状,事成之后,我等自当魂归混沌,只求人间不再有苦难和哀嚎!”
仙人苦苦哀求,元帅却只冷脸相看:“土地,你应当明白人间的惨状究竟是因为什么?不敬仙神,这就是后果。”
“不!”仙人大声反驳着:“一人之错为何要祸及无数条生命!这不该由他们来承担!让我见陛下!这张血书,一定能让陛下收回成命!”
仙人仍是寄予希望,他如何不知,元帅在此拦着他本就是陛下和娘娘的命令,但若是他也失败了,那人间的百姓就真的没救了。
元帅闭眼不再去看:“土地,陛下和娘娘不会见你的,这是人间,是人必经的劫难,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啊。”
天兵要将仙人拿下,却见那垂死的仙人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朝着宫殿的方向飞去,元帅大惊,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触怒陛下和娘娘的后果。
“土地!快停下!你会——”
他的提醒晚了一步,一道流光倏忽贯穿了仙人的躯体,他化作了漫天飞尘,连魂归混沌的机会都不再有。
恍惚间元帅和众仙女都听见了仙人最后一声长叹。
“我等即为神,该为苍生谋福祉,救苦救难,大爱天下......可撼,凡事无两全,别了,我深爱的人间......”
飞尘冲入凡间,没有神忍心阻止它的下落,它再次与它深爱的一切重逢。
元帅站立良久,终是一声长叹,浊红的披风威武不凡,但披上它的神永远也做不了自己想做之事,万般无奈,岂不可悲。
元帅领兵离开,仙女们走了出来。
黄儿第一个不忿:“人间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父皇母后无动于衷?为何?”
橙儿捂住她的嘴:“老三,慎言。”她抬眼望着宫殿的方向,第一次觉得和蔼的父母冷酷异常:“他们听得到。”
红儿一直看着凡间的方向,七位仙女不再微笑,忧心忡忡地跟随着大姐的目光。
绿儿最是看不得这些,眼里已经有了泪:“大姐,二姐,我们该怎么办?”
仙女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人身上,往日里,只有她们最为可靠,是几位仙女永远可以依靠的存在。
如今,她们依旧看向了两人,盼望着她们拿定主意。
红儿看不出悲喜,良久只问了一句:“我们是什么?”
几位仙女没有反应过来,唯有橙儿给出回答:“我们是神。”
“既身为神,该当如何?”
这下所有仙女都明白了,她们一齐看向凡间,声音是那样的坚定。
“救苦救难,大爱天下,这才是神明。”
红儿轻声问着:“那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吗?”
仙女一齐应声:“我们当,入凡尘。”
她们化作七色流光,毅然决然告别九重天,迎着猛烈的风无尽下落,一层又一层的光景被她们落在身后,她们只看着人间,那是修罗般的地狱,也是她们正要去的地方。
七彩的光与一道纯白的色泽即将到达凡间,却有一道无可匹敌的力量从九重天追了过来,正正击在她们身上。
那道彩光崩落,像绽放的烟花朝四面八方而落,纯白的色泽陷入昏迷,飘飘忽忽落在湖中央。
冰凉的水没入口鼻,织女沉了下去,又在波澜的水声中被推向湖边,羽衣将水隔离,她从未沾染尘埃。
朦胧的感觉似有无数座山压下,轰隆的声音中,她却清晰听见一道沉重的脚步声。
奈何,实在是提不起力气。
织女再次苏醒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漏光的屋顶,她从床上坐起,知晓自己被人所救,可是她的羽衣去了何处?
她下了床,许是听到了些许动静,一个满脸黝黑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跑了进来,见他第一面,织女本能不喜,那人的眼睛邪/淫/外露,目光浑浊,灵魂也散发着肮脏难闻的气息。
织女轻轻蹙眉,想着这人有可能是救了自己的人,便礼貌道谢:“你救了我,我可以许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男人自称牛郎,脸上堆满了笑,一双粗糙的大手就要朝织女抓来:“我已二十有三,还未有妻子,我救了你,听别人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让我许愿,那我就许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织女轻巧躲过他的手,蹙起的眉更深:“异想天开。”
她不再理会牛郎,挥手间一座木制的房屋便替换了原来的茅草屋:“既然你未曾许愿,我便替你做主,这间屋子给你,权当还了你的恩情。”
织女走到屋外,她已经无法忍受和这个人共处一室:“我的羽衣在哪?”
牛郎面露不甘,但他想到了老黄牛的话,又嘿嘿笑了起来:“你的羽衣我藏起来了,你是天上的仙女,没了羽衣你就飞不起来,你只能留在这陪着我,做我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伴我一生。”
织女再次蹙眉,她总算是意识到这个人脑子有坑无法正常交流,她心里牵挂着其他的姐姐,手中光芒一闪,一件精致的羽衣出现,她披上周身神力顷刻流转,郁结的伤势正在好转。
牛郎脸色一僵,不可置信般吼道:“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找到羽衣,你不是该无助哭泣,乖乖待在这成为我的妻子吗?!这件羽衣,这件羽衣!不行,你不能走!你是我的妻子,我救了你!你就要满足我的**!啊啊啊,把它撕烂你就不会离开了!”
牛郎表情扭曲,怒吼着就要扑过来,织女只轻轻一弹,他便倒飞了出去,刚刚建起的屋子被砸倒了一半。
尘土飞扬但污秽之物永远也近不了仙女身侧。
织女飞在半空,只静静看着废墟中的人,在那双琉璃般透彻的眼睛里,那个肮脏的灵魂早已被深黑的欲/望着色,污秽不堪,令人作呕。
牛郎又爬了出来,脸色气得涨红,他想去抓空中的织女,但他只是一个凡人,没有仙骨,更不会飞,哪能碰到织女分毫。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
无能狂怒的声音刺耳异常,想着那最后的恩情,织女还是开口解释。
“你既然知晓我是仙女,又如何妄想只凭一件羽衣便能钳制我,岂不可笑。”
“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衣服,只因是天上的衣料制成,便带了一点微薄仙力,除此之外,它与寻常的衣物再没有任何不同,像这样的羽衣我有很多件,只不过......那的确是我最喜欢的一件羽衣。”
“罢了,你既已碰过,我也不想要了。”
织女转身欲走:“我会飞,只因我是神仙,仙胎所生,仙骨所铸,与外物又有何干系?”
牛郎陡然爆发出一阵极其不甘的嚎叫,他没再去抓织女,冲进了牛棚抄起钉耙就往老黄牛身上打,边打边喊着:“你不是说仙女没有羽衣就不会飞吗?!为什么骗我!我将羽衣藏了起来,可她还是会飞!她要走了!我没有妻子了!你骗我!你竟然敢骗我!”
钉耙一下下打在老黄牛背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老黄牛也不躲,只阴沉盯着天上的织女,像是在说,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能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织女看了过去,再次见到一个肮脏不堪,几乎能流下黑水的灵魂,更诡异的是,这竟然是那老黄牛的灵魂。
万物有灵,动物的灵魂要纯净地多,可眼前这个明显成了精,且犯下了不少祸事。
织女此来人间便是为了救苦救难,这次遇见了,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指尖一道光华射出,轻巧断送了老黄牛的性命,捉着那肮脏的灵魂送入地府,她不再理会牛郎气急败坏的嚎叫,迎着山间清凉的风朝着姐姐们的方向而去。
父皇的一击叫她们四散,好在她们都认得彼此的气息,想找到对方应不是难事。
山川河流如一幅流动的画,凝固成遥远的一点绿色,织女飞到平原,第一次见到了人间的城镇。
她变了样貌落下去,耳边第一声,是孩童的哭嚎。
这座城镇曾是此处最为繁华之地,无数人在此安居乐业,日子平淡倒也悠然自得,可如今这里处处皆是废墟,战火在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留下怎么也抹不去的焦黑,兵戈混乱倾轧而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人之血能流淌多远?一寸?一尺?
而今那条血色的河从倒塌的废墟中淌过,崎岖蜿蜒到了破败荒凉的城外,有多少条生命陨落在了这里,怕是已数不清。
织女抓起一把焦土,猩红的血痕攀上莹玉般的肌肤,她再也寻不到生命的鲜活,能抓住的唯有冰冷的死亡。
废墟被掀开,循着那道虚弱的哭泣声,织女找到一个襁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