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无常躬身拱手:“大人,生魂带到,是否需要回避?”
幽绿鬼火晃了晃,轻飘飘落在两边,厚重的大门缓缓扩大露出其后濡湿的黑暗,黑白无常了然,一齐说道:“是,吾等领命。”
免甫元贞转身,冰冷的视线紧盯在场的生魂:“误入此地的魂灵,跟随吾来。”他们沿着阶梯向上,玩家们立刻跟上。
走入那扇门,光亮渐渐消失,关门的咔哒声在黑暗里传出了很远很远。
玩家们摸不清状况,便没有轻举妄动,只紧跟着黑白无常的脚步,走了大约一分钟,无处不在的黑暗淡了些,眼前逐渐出现零星的画面,正是他们生前所经历过的一切。
看来这就是审判的过程了。
那些画面变得很快,最后定格在一副暴风雨的景象上,遮天盖地的乌云之下,数道可怖的水龙卷冲天而起,那几艘可怜的船只在风暴中只撑了一秒便分崩离析。
水的声音掩盖一切,但他们还是听见了肉/体碰撞到海面的声音,扑通扑通接连十声,溅起的水花淹没在狂风暴雨中没留下任何痕迹。
海底的光亮不甚清晰,但此刻却犹如一面巨大的铜镜,将那十个人的一切都映照得无比清晰,他们在冰冷的海水里挣扎许久,终究敌不过天意。
朦胧的最后一眼,是无边的水,无尽的蓝。
幽绿鬼火瞬间明亮,驱散了周边的黑暗,他们出现在一处无比宽阔的大殿上,冰冷漆黑的台阶足有八十一层,遥远的距离让他们看不清判官的样貌,只能听见书页翻阅之时的哗哗声。
坐在桌案后的判官翻看书写着生魂生平的卷宗,他执着朱红的笔,久久未落下哪怕一句一字。
黑白无常上前一步:“判官大人,生魂已经带到,请您定夺。”
桌案后的判官抬头,幽深的眼睛似比玄铁更冷:“十位生魂虽不都为良善,但亦无过错,受此冤屈,致使生魂离身坠入九幽,实在不该......罢了,总归只有七天,便准许你们自由行于酆都,七日之后,接引台,本官亲自送你们离开。”
楚令一挥手,十道亮光瞬间钻进玩家们的身体,他们像是吞了一口冰,整个人止不住地打颤。
免甫元贞一左一右地盯着他们:“大人已准许你们自由,还不谢恩。”
玩家们冻得牙打颤,勉强控制住身体行了一礼:“小民......谢恩。”
楚令绷着脸就要送他们离开,陡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下方的黑白无常也感受到了,他们交换了个眼神目露不解,是酆都大帝,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
没等他们想明白,飘渺的涟漪瞬间荡开,两道身影先后走出,走在前面的那个分明是楚令在任务世界见过的那位酆都大帝。
楚令不动声色走下台阶,与黑白无常一起拱手:“恭迎大帝,不知大帝此来何事?”
酆都大帝仍旧穿着那身烫金色长袍,听到此话,赤色的眼睛眯了眯,饶有兴趣地看向了几人身后的生魂:“无碍,本帝听闻有生魂造访,来看个热闹。”
他扫了一圈神情各异的玩家们,将目光落在了楚令身上:“楚判官可有评判?”
楚令将卷宗呈了上去,酆都大帝看了几眼,将卷宗递给了身后的银发青年,青年无奈笑着,将卷宗卷好又递了回来。
“判官大人,您的卷宗。”
楚令接过复述着结果:“这十人生前都是平凡之人,未有大奸大恶之事,遭此磨难实属意外,我已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在七日后送他们回去。”
酆都大帝轻飘飘挪动着视线,又看了两眼无比严肃的黑白无常,意味不明笑了两声:“甚好,就这么办吧,李天观,剩下的交给你了。”
银发青年拱手称是,涟漪荡开瞬间不见,再一抬头,酆都大帝已经离开,满含压迫的气息消失后,大殿里的所有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楚令看向黑白无常,后者瞬间领悟他的意思,玩家们被送了出去,一群人临走的时候却有两人回头,不同的目光却传递出同一种信息。
显然他们也认出了酆都大帝。
楚令安抚地笑笑,无声说着:“我会去找你们,等我。”
玩家离开后,免甫和元贞又走了回来,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免甫:“说真的,你们为什么要过来?我记得剧本里没有你们的剧情吧?”
李天观紧了紧毛茸茸的披风,却还是抵不过那股透彻心扉的寒意:“这个我稍后再向你们解释,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讲话吗?”
看着他银色的长发和同样畏寒的体质,楚令想起了一个人:“我们去暖阁,这里的确有些冷了。”
免甫边走边说:“你怕冷?”
李天观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老毛病了,体寒且无药可医。”
免甫想了想从环灵空间里翻出一个手炉递给了李天观:“先拿着用吧,你看上去要结冰了。”
李天观抱着火炉,暖洋洋的热度像是沐浴在阳光中,他将脸凑到手炉上,银色的发丝有几缕搭在了粗糙的炉壁:“谢谢,它真的很暖和。”
片刻后,他们来到了暖阁,地府终年森冷,唯有这一处总是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温暖,到了暖阁,李天观终于感觉活了过来,他揉了揉僵硬的手臂和小腿,将手炉还给了免甫。
“谢谢你的手炉,我已经不冷了。”
楚令倒了杯热茶,氤氲的水雾遮盖了眉眼,显得情绪雾蒙蒙的:“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李天观饮了一口,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茶很香。”
元贞捏了块糕点,就着茶水细细吃着:“现在可以说一说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阎罗殿?”
李天观蹙眉想了想:“这是大帝的意思,我所知不多,本来我们正在暖云涧下棋,眼看着我就要赢了,他突然抬眼望天,一言不发拉着我就来到了阎罗殿,说实话,或许我比你们更疑惑。”
说着他叹了口气,语气却稀松平常,像是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可惜了我的棋,只差一步就要赢了。”
他握着茶杯,垂眼看着糕点上精致的花纹,情绪似有似无像捉摸不定的风,突然意有所指地说着:“或许大帝觉察到了什么,这才来到了阎罗殿。”
免甫元贞皆是不解:“这次游戏的剧本你们是看过的,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不知道的?”
李天观浅笑摇头,视线不经意般看向楚令:“或许是一些始料未及的意外呢?”
免甫和元贞并不想在这听谜语,两人吃完了糕点便离开了,整座暖阁只剩下了心知肚明却又乐于装傻的两个人。
楚令摩挲着茶杯淡淡开口:“听闻李大人生前是闻名天下的观衍师,可以断生死,言未来,堪破命运轨迹,找到最正确的那一条,如此......不知李大人有没有看过自己的未来?”
李天观微叹:“我的未来?楚大人有所不知,观衍者只观他人,从不自观,且不说这其中诸多限制,就算我可以一一略过,知晓自己的命运轨迹......不,我不会这么做的。”
他笑着,细碎的光诞生自那双据说能够堪破万事万物的眼眸,那光每一次闪烁,都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千千万万,无穷无尽。
“倘若一个人从出生起就知晓了余生所有的一切,何时高中,何时嫁娶,何时乘风直上九万里,何时一步行错踏入尘埃,世人未知的死亡在他这却只是一个精准的倒计时,这样的一生未免太过无趣,太过孤独。”
“异类者融入不了普罗大众,短短一百年却如同永恒的枷锁,太过漫长......孤独的滋味,异常煎熬啊......”
“所以,你选择了来到这。”
李天观怔愣片刻,极其开怀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能明白。”
那双眼里的光炙热非凡,貌似装下了一整颗太阳:“但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我选择了来这,而是命运选择了‘我’来这,祂要我来见证,构建现在和未来的桥梁,祂给予我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我等到这一刻。”
“就现在,你我之间。”
楚令沉默片刻,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是我?”
李天观指了指地府常年不见日光的天空,嘴边是一抹淡然的笑:“因为祂看的到,过去,现在,未来,祂都能看到,就像画一张画,在落笔之前,祂就已经看到这幅画完成的样子,与凡人不同,祂的时间是闭环的。”
楚令也笑了起来:“我想我明白了,祂在未来看到了我,所以选择了我,就像祂当初选择你一样,因果既定,互为前身,所以那个时候,祂才会那般对我......”
李天观又倒了杯茶:“可现在,这既定的因果却缺少了一份重要的拼图。”
楚令偏头望向了暖阁外的酆都城:“那份拼图,我会在这里找到,对吗?”
“对,你已经明白了。”
楚令喝完茶杯里的茶,将瓷壶里余下的茶汤热了热:“貌似我应该走了。”
他晃了晃,余下的茶汤不多不少,正好够一人的份量。
他不禁轻笑:“不是说观衍者从不观己?你倒是将一切都算得明明白白,真是算无遗漏啊,李大人。”
楚令出了暖阁,身影融入阴森的酆都城,从这边望下去已经看不见了。
李天观没有起身,只是将瓷壶里最后的茶汤倒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一杯,他轻轻吹了一口,面上没有多少表情,静静注视着泛起波澜的水面。
“观衍者从不观己......呵......祂又能奈我何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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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疯狂游戏城(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