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惊羽慢条斯理地啃净排骨上的最后一丝肉,连骨头缝里的酱汁都舔得干干净净。“我以为你见到他会高兴。”他放下光溜溜的骨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嗯?”汤勺碰触碗壁的清脆声响戛然而止,雪墨白的手悬在半空,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记得你很喜欢我哥哥。”夜惊羽终于抬起头,餐厅暖黄的灯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下投落一片阴影,似是有什么东西被隐藏起来,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雪墨白的脸,又迅速落回汤碗里漂浮的葱花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这样直白的话语在两人之间显得有些突兀。
“但我更喜欢你。”雪墨白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刻刀,将这份突兀雕刻成坚定的形状。
他太了解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了,看似无意出口的话,实则是名为试探的天平,一次次的试图称出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分量。
夜惊羽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他手里的餐巾被无意识地绞紧,指节泛着淡淡的粉色,耳尖那抹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脖颈。
“你……”他的喉组织了下凌乱的语言,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胡说八道什么!”
雪墨白微微倾身,瞳孔里映着少年慌乱的模样,他挑眉,“不是你先提起的吗?”
夜惊羽猛地别过脸去,筷子敲在碗沿,震得汤面泛起一圈涟漪,“我那是在……在开玩笑!”他的尾音微微发颤,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哦?”雪墨白轻轻放下汤勺,金属与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注视着少年泛红的耳廓,慢悠悠地补充道:“但我是认真的。”
餐厅里一时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夜惊羽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胸口微微起伏着。就在气氛即将变得更加微妙时,雪墨白忽然话锋一转:
“F星星球主要见您。”
这个生硬的转折让夜惊羽愣了一瞬,随即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迅速接话:“什么事?”
他的声音还带着未褪的慌乱,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餐巾的一角。
“机甲项目进行不下去了?”夜惊羽冷笑,眼底闪过一丝讥诮,“现在又想起异能者的好了?”他向来厌恶这些冰冷的机械造物,即便清楚其存在,也从不使用。
夜惊羽的指节捏得发白,F星作为刚与星际接轨的新兴星球,机甲技术对绝大多数民众而言仍是个陌生概念,就像二十世纪末期,贫困山区的居民对计算机的认知般模糊而遥远。除了少数高层官员外,几乎无人了解这项技术的存在。
“他研究成了。”雪墨白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虽然语气平淡,但眉宇间凝结的寒意足以让人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用十二名异能者儿童,交换了A星的机甲核心数据。”
“他疯了吗?!”夜惊羽猛地拍案而起,实木餐桌在他的掌下震颤,“难道不知道异能者的存在是最高机密?”
这些年来,他不知派出了多少调查员,最终确认异能仅存在于F星少数人身上,正是这份特殊性,让他得以建立异能学院,为这些不被普通学校接纳的孩子提供庇护,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但他自始至终都还算是问心无愧。
而现在,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将这群孩子**裸地暴露在星际势力的解剖台上,会成为实验品?还是解剖样本?命运全系于那些所谓的星际高等文明人的一念之间。
“他说,”雪墨白指尖轻点,一道幽蓝的全息投影在餐桌上空展开,A星标志性的三角徽章下,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清晰可见,“初步研究表明,异能者的能量核心与机甲的精神力操控系统存在88.6%的同频共振率,若能实现二者结合……”
“荒谬!”夜惊羽猛地挥手,幽蓝的光幕应声碎裂成无数光点,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精神力和异能根本是两回事!”
“他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夜惊羽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有没有想过那些异能者孩子们,有没有想过……我和哥哥……”
他的声音减弱下去,最后一句轻微的像是一朵飘散的羽毛,可迎接这一片羽毛的是一朵落雪,雪墨白拥住了少年颤抖纤弱的身形,他把少年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则是抚上了少年的脊背。
如果活下来的是哥哥,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做了?
夜惊羽缓缓垂下眼睫,鎏金色的眼眸黯淡如将熄的烛火。
——
“你们醒啦!”云澈看着眼前逐渐恢复意识的两人,心中暗喜自己的猜测没错,那种温暖的能量流动确实是异能,只是没想到并非什么毁天灭地的攻击型能力,而是这种更偏向辅助的类型。他略带遗憾地搓了搓手掌,不过转念一想,有总比没有强。
鹿柒的睫毛颤了颤,还未完全睁眼,脸颊上火烧般的痛感就先一步袭来。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指尖触碰到的皮肤肿胀发烫,“怎么回事?”声音还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云澈心虚地别开视线,悄悄将发红的右手背到身后,鹿柒那张刚刚还俊美无俦的脸此刻肿得老高,活像个发酵过度的馒头,指痕清晰地印在肌肤上,看起来真是既狼狈又滑稽。
鹿柒晃了晃脑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真实感,他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诡异的旋转木马上,彩灯在视野里旋转成模糊的光带。而就在这眩晕中,他分明看到了母亲就站在旋转木马中央,穿着记忆中那件卡其色的连衣裙,朝他伸出手,嘴角噙着温柔的微笑:“小柒,要跟妈妈一起走吗?”
那个在他五岁时就因意外离世的身影,此刻却鲜活如初。
赤童呆坐在地上,精心描绘的眼线被泪水晕开,在脸颊上拖出两道浑浊的灰痕。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地面,指节泛白,像是要把某种情绪死死按进骨髓里。
“我梦到我弟弟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结冰的湖面上,生怕惊碎了什么。
自从弟弟出生后,一切都变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夺走了父母全部的宠爱,曾经围着她转的目光全都转向了摇篮。她记得自己站在婴儿房门口,看着母亲温柔地摇晃着弟弟,而那个位置本该是她的,嫉妒像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直到有一天,她故意打翻了弟弟的奶瓶。
第二天,她就被送到了这所偏远的异能学院。
可没人知道的是,在她行李箱的最底层,藏着一张被反复摩挲的满月照,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卷曲,可那个夺走她一切的弟弟,却永远在相纸里冲她天真无邪地笑着。
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其实还蛮喜欢弟弟的。
但这个幻境却知道,这个幻境不仅重现了记忆,更洞悉了她从未示人的秘密,最可怕的从来不是虚构的噩梦,而是能精准剖开你心底最隐秘角落的存在。
她与鹿柒对视一眼,彼此眼底的忌惮如同实质,唯有云澈毫无察觉的还在傻不拉叽的拍手,“好啦,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快点进行下一个项目,就摩天轮吧!”
“哦对了。”云澈突然停下动作,表情认真起来,“刚才那个小熊说,规则是摩天轮的每个座舱只可以坐一个人。”他挠了挠头,“但后半段的规则他没告诉我,需要我们自己找到线索补全。”
赤童皱眉:“有什么提示吗?”
云澈眼神飘忽了一瞬:“小熊说,是条很幼稚的规则。”他下意识的隐藏了小熊口中的称谓,“制定规则的人怕被别人知道而嘲笑他很幼稚。”
赤童的红唇微微抿起,三人中只有她曾经常去游乐园,思考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身上,不过那也都是弟弟出生前的事了,年代稍微有些久远,连记忆都开始模糊了。
不过片刻之后,她眨了眨眼,猛然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摩天轮,如果说有什么有关摩天轮的幼稚的规则,那她好像还真的知道一个,只不过那个多少有点太幼稚了吧……?
而且与其说是规则,倒不如说那就是一个诅咒,一个幼稚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