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日记 第14章 014

“江城监狱？”江水墨疑惑地看着老师。

“你是不是有什么朋友或者亲戚在那儿？”女老师多少带一些情绪，“为了找你，这个电话到处打，都打到校长办公室去了。”

江水墨纳闷，“我没有啊。”

“我上班来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被一个监狱找上门。”女老师唉声叹气。

江水墨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不成熟的念头，会不会是丁成在找他？

“老师，那那个人有没有说自己是谁？”

“说了，不说谁会搭理他，江城监狱的心理咨询师。”

“名字呢？”

“金悦莉，女的。”

不是丁成。金悦莉？这个名字，江水墨没有听过。不知道她多大年纪，又是哪里人。

“她给你留了电话，让你今天下午就过去，从我们学校过去要转好几趟公交，你自己看一下时间，有什么事记得给院办打电话。”

今天下午？

吃完午饭，江水墨坐上了去江城监狱的公交车，到了下午两点，她才到江城监狱门口。

以前她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监狱，对这种地方毫无认识。现在站在这座阴森森的监狱门口，江水墨竟然心脏咚咚跳。

她决定先给金悦莉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就被接起，听说打电话来的是江水墨，对方立即答应出来接她。

见到面的时候，江水墨才发现金悦莉比自己想象中要年轻许多，而且面容姣好。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金悦莉似乎不苟言笑，“跟我进去吧，待会儿我带你见一个人。”

“是丁成警官吗？他是不是也在这里上班？”

“是丁成，”金悦莉的语气很冷淡，“不过他不是在这里工作，而是在服刑。”

服刑！？江水墨感到一阵眩晕。

“他犯什么罪了？”

“你别着急，等进去了我慢慢跟你说。”金悦莉说着就一脚进了监狱大门。

江水墨浑浑噩噩地跟着金悦莉进了门，这里氛围肃穆，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江水墨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进了金悦莉的办公室，她才深沉地呼吸了一口气。

这间办公室布置得简单，金悦莉示意江水墨在沙发上坐，然后走到饮水机前给江水墨倒水。

“你是宁舟人？对吗？”她一边倒水一边问。

“是的。”江水墨如实回答，但声音却有些不自在的发抖。

金悦莉微微点了点头，转头把水杯递给江水墨，继续问道：“你是哪一年来江城读书的？”

“2012年9月。”

“马上要大四了？”

“是。”

“呵——”金悦莉发出一声惊叹。

趁着这一声叹息，江水墨抓住机会反问道：“你不是知道我是江城大学学生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金悦莉双目冷冷地注视着江水墨，“丁成在这里已经待了十五年了，从来没有家人来看过他。他沉默寡言，性格古怪，平时我按照规定和他谈心交流，他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这几个月却突然跟我频繁提起你的名字，还让我务必要在7月20日之后联系你……”

“啊？”江水墨诧异。

“起先我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他在这里待了十五年了，和外界又没联系，突然提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实在是古怪。”

江水墨坐立难安。

“后来我问他，江水墨是不是她的私生女。”

“不是！”江水墨赶紧摇头否认，“我有爸妈，我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嗯……他也这么说，”金悦莉不知所谓地点了点头，“他说只是个旧识，但是有很多事想当面跟你说。他还说，只要7月20后联系你，只要提到他的名字，你一定会赶过来的。我真是不想答应他，但又真的很好奇，所以一直追问他，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也是很倔，说等你来了，会把一切都告诉我。”

江水墨愈发不安。

“我是怀着怀疑去联系你们学校的，老实说，听到你们学校真的有个叫江水墨的人，我也很惊讶。她在这里待了十五年啊，除非他和你有什么深不可切的关系，不然他怎么会知道你在江城大学读书，老实说，就算你是他的私生女，他知道你在江城大学的几率也小得可怜。”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不是说会告诉你吗？”

金悦莉一笑，“从你口中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要对得上才是。”

江水墨明白了，金悦莉是想利用分别问话的机会，来确认他们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她琢磨了几秒钟，说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周水镇的丁警官。你一定很奇怪吧，丁成在周水镇当警察是二十五年前的事，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为什么会跟他认识？其实很简单，我穿越回了二十五年前，认识了他。”

“穿越？”金悦莉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显然她不相信这种说辞。

“对。我知道你不会信，但事实就是这样。二十五年前，周水镇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至今未被抓获。我因为看了一本带有剪报的日记，穿越到了过去，那时候，第一起凶案刚刚发生，我去了派出所，让他们尽快找到凶手，不然会死更多人，但是他们都不信我。”

“丁成信你了？”

“他也不信。但是第二次我回去的时候，他大概有些相信了吧。”

“第二次？你回去几次了？”

“就两次。第一次，我回去，间接导致了一个小女孩的死亡；第二次，就让丁警官来到了这里。”

“那还真是会办事。”

“我也不想的啊，”江水墨懊悔又沮丧，“我每次都想改变过去，但明明没做坏事，结局却是坏的。金警官，你这么说，是相信我说的了？”

金悦莉眉头紧锁，显然她也并不十分信，但她也不信会隔空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疯子。

“我还得听另一个人说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能理解他在这里为什么一直郁郁寡欢了。对你来说不过十天的事，对他来说却等了二十五年，这可够漫长的。”

江水墨心绪复杂，疑问和愧疚在她心里翻滚，她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丁成这些年受了很多苦，而这些苦肯定和她有关系。

“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入狱的？”

“那时候的事我也没有亲历过。不过根据资料记录，1991年他因为各种原因从周水镇派出所离职，在江城市工作期间，失手把几个人口贩子都撞死了。”

江水墨：“……但，那些人不该死吗？”

金悦莉道：“一切要交给法律，而且他喝了点酒，而死者其中还有两个孩子。”

“啊——”江水墨发出一声惊叹。

“更详细的故事，等你们见面了我再听吧，跟我来。”

今天并非常规的探访日，要不是有金悦莉在，江水墨肯定不能这么轻松地进来。她在登记处做了登记，就和她一起到会客室里等待。

周围很静，江水墨的内心却异常焦灼，她无法想象丁成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还是那么胖吗？

不可能吧。

他的精神每日受到折磨，肯定跟她记忆中那张照片大相径庭。

就在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铁门发出了咣当一声，从门内走出来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警察，中间那个人穿着蓝色囚服，他身材清瘦，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愁苦的皱纹。

那人看到江水墨，仿佛被什么东西震住了魂魄一般停在原地，干涸苍白的嘴唇抖了抖，看起来想说什么，但又好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于是，他只是迈着沉重的缓慢的步伐走到了桌前，坐了下来，朝着江水墨挤出一个微笑。

“好久不见。”丁成开口了，他的声音苍老得可怕。

“好久不见，丁警官。”江水墨喉咙堵得慌，鼻子也开始泛酸。

丁成苦笑着摸了摸头，道：“ 我已经不当警察很多年了，叫我丁伯就行。”

“你在我心中永远是丁警官，”江水墨有些哽咽，“丁警官，我对不起你，你的命运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是我害了你……”

丁成：“你哪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执念太深了，犯了错。”

江水墨强忍着眼泪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成摩挲着手掌，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当年你没有回去，我便察觉到你可能出了事，于是到江城来找你，我去了那个餐馆，才发现那个餐馆被贴了封条，那些人也不知所踪。”

“你不知道那个餐馆被关了？”

“不知道，”丁成摇头，“怎么，你以为是我给那边派出所打的电话？”

江水墨没吭声，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丁成的表现，事实并非如此。

“我急忙赶到了火车站片区的派出所，才知道派出所早就盯上振华餐馆了，你去的那天晚上刚好是他们收网的日子。得知我要找江圆，他们让我见了她……”

说到这里，丁成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水墨一眼。

“她跟你很像，但又不是你。她比你复杂，也比你世故，对我的出现很纳闷。但当我提到你失踪后，她纠结再三还是告诉我餐馆有几个人流落在外，她还告诉我一个地址，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吧？”

“那栋在鱼塘边的小屋？”

“嗯，我去找你，但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我只能去附近打听，也是运气好，有个老太太那天下雨前刚好在你掉下河的对面，所以看见了你落水的全过程。”

“我当时逃出来实在是太慌乱了，没注意到那段路的情况。”

“我在岸边的一堆杂草中找到了那块手表。我很担心，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会在那个时代被淹死，还是会回你自己的时代。我只能告诉自己，你是回到了自己的时代。我回到了周水镇，没多久，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丁成的嘴唇止不住地发抖，记忆仿佛把他拉回到了最痛苦的时刻。

“我老婆，她被杀了。”

“啊！”江水墨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来那个陌生的名字，于丁香，对，就叫于丁香。“于……于丁香？”

“嗯……”丁成双手捂着头，眼泪决堤而出。

“我……我……对不起……”江水墨语无伦次，她怎么也没想到于丁香是丁成的老婆。

“不用说对不起，”丁成抬起头，双手抹脸，擦了擦眼泪，“这不是你的错，又不是你杀了她。”

“丁警官……对不起。”

“我说了不用说对不起！”丁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一拍惊动了两位站在后面的警察，他们立马冲上来，按着丁成的肩。

“老实点儿。”其中一个警察说道。

“放轻松，”金悦莉示意后面两个人放开手，“让他发泄一下。”

“不好意思，我又失控了。”丁成懊恼地薅头发，“对不起，小江，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害了我老婆。”

丁成嘴里发出了呜咽声，那哭声就好像从灵魂最深处发出来的一样，把江水墨裹住。

虽身处平地，却如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