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日记 第10章 010

江水墨直愣愣地盯着那本红色封皮的《燕子李三》，一时竟不知道收回视线。

年轻男人察觉到了江水墨的目光，转头看她。

“你想看？”年轻男人笑眯眯地问。

“不……”江水墨回过神，故意装懵懂地问道：“你怎么还看这种小人书？”

“怎么啦，小人书大人就不能看吗？”年轻男人面带微笑，“这是最新出的一本，以前一直看，就想看到结局。”

“哦……”

“你去江城市做什么啊？”年轻男人干脆跟江水墨聊起了天。

“看同学。”江水墨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哦，我去出差。”年轻男人微微叹了口气。

“你是矿上的？”江水墨干脆顺势而为，问清楚男人的信息。

男人点了点头。

江水墨又问：“那你们矿上还招工吗？”

男人笑了一声说：“这个不归我管。怎么，你想去矿上打工？”

“随便问问，”江水墨又瞥了一眼小人书，“这小人书有得卖没有，我回来的时候想给我妹妹买一本。”

说到妹妹这个词的时候，江水墨心里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冒了出来，鼻子顺带着有些酸。

“镇上那家林华书店就有。”男人回道。

这一路上一点都不安生，汽车上鸡飞狗跳，一会儿有人卖东西，一会儿有小孩儿哭，还有一会儿有个大爷非得带着一只羊上车，跟售票员大吵一架。江水墨晕晕乎乎，但还是搞清楚了那个男人的来历，男人姓曾，在矿上的勘探部门上班，去江城市只是中转，目的地是更南方，去是为了运回一批勘探器材。

江水墨没对他透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信息，她对那本《燕子李三》心有余悸，甚至怀疑对方是否与杀人案有关。

到了江城市汽车站，那个男人率先下了车，江水墨等他走了之后，才下车出了站门。站门口果然有一个身材魁梧、留着小寸头的男人举着牌子在等她，牌子上面写着“接丁成的妹妹。”

江水墨见状急忙跑了过去。

两人很快就确认彼此了身份，江水墨得知这个男人叫李大江，在江城市财政局保卫科工作，刚结婚没多久，住的也是财政局的宿舍，距离火车站不太远。他提议先去宿舍把行李放下，再去办事。

江水墨自己的行李不太多，但还是受丁成之托给李大江带了几包特产。既然李大江提议先回家，她就同意了。

财政局宿舍是一栋刚修起来的单元楼，夫妻俩住的是小两居，刚好给江水墨留下了一间小客房。

江水墨把行李放好后，又跟着李大江在宿舍门口的小饭馆里吃了一口便饭，她本来想付钱的，但李大江怎么说也不让她付，她只好作罢。

吃完饭后，李大江要去上班，江水墨决定独自去火车站附近找江圆的下落。

这个年代的江城市，跟江水墨记忆中有很大的差别，一切都很陈旧，像是记忆中的某个碎片一样。

江水墨坐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空气依旧炎热，公交车上自然也没有空调，等到火车站的时候，她已经大汗淋漓了。

眼前这个火车站有着这个年代建筑特有的厚重感，建筑上方挂着巨大的牌匾：江城火车站。

这些景象和江水墨记忆中的景象有一丝重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江城市的新火车站将会在2015年年底完成，而这个老火车站究竟何去何从还上了好几次新闻版面，不少人为此争吵不休。

“姑娘，住宿吗？”就在江水墨发愣的时候，一个举着小牌子的阿姨凑了上来。“距离火车站200米，有热水，15块一晚。”

“不住。”江水墨赶紧摇头。

“还可以便宜点。”阿姨笑眯眯，“包餐。”

江水墨决定不再搭话，而是沉默地离开了，即便这样，一路上还是不断有人问她是否住宿，甚至有小乞丐过来找她讨钱。

这些曾经只在父母口中说过的东西，在此刻居然都变成了现实，这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

不过，她又提醒自己，她不是过来感受时代脉搏的，而是来找人的。

火车站附近的餐馆，这个附近到底有多附近，是方圆百米，还是方圆公里？这些都没有定论。

没有导航，买的地图上也没显示这些小餐馆的信息，只能靠问。

江水墨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人知道振华餐馆，她只好一家一家店看。

天气炎热，等她把火车站周围都转了一圈后，已经汗流浃背了，然而依旧没有找到振华餐馆的影子。

她决定扩大搜索范围，往火车站西边的一条小街走了过去。

这条小街口有一个书报摊，书报摊旁边有个老头窝在睡椅里打盹。

江水墨走过去时，他猛地坐了起来，吓了江水墨一跳。

“要下雨。”他眯着眼睛看着天空说道。

江水墨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很晴朗，根本不太像要下雨的样子。

“大爷，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振华餐馆？”江水墨干脆问他。

“振华餐馆？”大爷皱起眉，“你一个好姑娘家，干嘛要找振华餐馆？”

江水墨纳闷，“这个餐馆……有什么不同？”

大爷哼了一声，道：“哎……这啊……这餐馆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一家餐馆，但是没什么人吃饭啊。”

“为什么？”

大爷瞟了江水墨一眼，“你一个好姑娘家，还是别去那种地方了，找份正经工作干，才是正事。”

“那个餐馆到底在什么地方？”江水墨继续问。

大爷盯着江水墨看了一会儿，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往里走，最里面往左拐，再往右拐，有一条小巷子，走过去就看到了。”

江水墨道了声谢，也没多想，就往大爷指的方向走。

走到巷子最里面头，往左拐又走了一段路，她突然瞥到一个黑漆漆的房门里，一个穿着暴露的中年女人无精打采地坐着。

那个女人看到门前有个黑影停了下来，兴奋地站起来，看是女的，她又懒洋洋地坐了下去。

2015年江水墨虽然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可她也不是傻子，顿时明白了这个女人都在从事什么职业。

她尴尬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按照大爷的指示，她转了个弯，来到了一条更加逼仄的巷子，巷子里散发着隐隐的尿骚味。

江水墨难以想象在这种地方居然还有餐馆。但这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的时候，她突然又冒出了另一个想法，难道江圆也和那个女人一样？

不，不，不，江水墨立即否定这种想法，先入为主是不好的，不能随便臆测，一切都等见到了江圆本人再说。

江水墨心里七上八下，步伐也变得犹豫起来。

她继续往前，就看见不远处竖着一个小的破损的招牌，招牌上的字迹都已经褪色，快看不见了。

“振华餐馆”几个字映入江水墨眼帘的那一刻，她的心一下子就绷起来了。

她急忙走上前，餐馆的玻璃门开着，门里光线很差，但适应了光线，便可以看清里面的布置，几张饭桌，其中一张饭桌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光头，另一个则是一头自然的微卷毛。

看见门口出现了女人，卷毛率先走了出来，他瞪大眼睛盯着江水墨，半天没出声。

“请问，江圆在这里吗？”江水墨有些发虚。

“呵——”卷毛拉长了语调，“这贝拉怎么没跟我说，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啊。”

“双胞胎？”光头也站了起来，他走到卷毛身后，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江水墨。

听到他们的对话，江水墨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意识到江圆可能真的就在这里，或者说，她曾经在这里。

“你们说的贝拉，就是江圆吗？”江水墨压抑着激动紧张的心情，继续问道。

那两个人男人一个笑嘻嘻地看着他，一个面无表情，他俩那种直白的、几近野蛮的眼神让江水墨心里发毛。

“我们这里没什么江圆，只有贝拉。”卷毛还是笑呵呵。

“你俩，别欺负人家小姑娘。”这时从两人的身后又冒出来一个人，她看起来四十多岁，外表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年妇女，说话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

这个妇女看到江水墨，也吃了一惊。

“你是……”

“我是江圆的妹妹，”江水墨撒了个谎，“我来找她，她说她在这里工作。”

“哦……”中年妇女打量江水墨，“她就在后面，是我叫她出来，还是你进去？”

江水墨看着黑黢黢的门里，说：“你让她出来吧，我就在这里等她。”

在等江圆的这几分钟里，江水墨感觉到时间无比的漫长，她的脑海里掠过无数个念头，既然江圆现在还在这里，那她为什么会死在那个小山村？待会儿见面了，要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

江水墨不安地在振华餐馆对面踱步。

不一会儿，餐馆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瘦弱的人影，她脸上扑了粉，嘴上画了红唇，穿着一套很凸显身材的连衣裙。

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在此刻，她们又有那么多的不同。

一双眼睛里是紧张和心疼；而另一双眼睛只有茫然和疲惫。

江圆的脸上抽了几下，面无表情地迎着江水墨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