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路 第3章 什么货色都能傍？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只有乔喜风惊喜的跳了过去：“表哥！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

金召的眼睛死死盯着尚一边，那双眼睛里含着的恨意比两年前只多不少。

他没理乔喜风，踩着狼藉一步一步逼近尚一边，在他的头顶上方低低的开口：“我还以为你死了，怎么如今，又突然活过来了？”

仙乐斯的打手们叫骂着跑上楼梯，在看清楼道里的人后又默默的退了出去，他们向来有眼力见得很，这间房里的事他们管不起。

金召垂下眼，看向紧紧抓在扶手上的那只手，薄薄的一片，茎骨处有一颗不大明显的小痣。

金召笑了一下，声音却比刚才还要冰冷。

“还真是缘分匪浅啊，尚一边。”

尚一边不肯抬头，紧接着就被掐着脖子拎了起来，一直逼到退无可退，他的腰卡在冰冷的栏杆上，硌的生疼。

“表哥！这家伙诡计多端，不用跟他废话，一枪崩了算！”乔喜风恨的咬牙切齿，很难想象刚才他是怎么忍住没亲自动手杀了尚一边的。

“他觉得你该死，”金召慢悠悠的说，每一个字都压在尚一边沉甸甸的神经上，“你觉得呢？”

尚一边的上半身已经仰的越过了栏杆，他偏过头，不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金召手上用力，迫使他仰头面对自己：“说话。”

尚一边垂着眼睫，嘴唇紧抿，心脏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疯狂颤栗。

“金……金爷，您这是干什么？”田定福脸上满是惊恐，不明白乔喜风是什么时候叫人传的信。

金召眼皮也没眨一下，没听到一样的把尚一边向栏杆外摁着，他的胳膊压到了尚一边胸口的伤，尚一边挣动起来，本来还留有余量的手瞬间收紧，他盯着那片紧紧珉着的嘴唇，微微挑眉：“真是不挑啊，什么货色都能傍？”

方子良向前一步，壮着胆子劝道：“金大哥，这小子贱命一条不值钱，可这里是租界啊！”

金召似乎终于能听到一句这个世界里其他的声音，他不屑的笑了一下：“我还不知道这是租界了？”

方子良急道：“金老爷子刚刚挂名华人会长您就在这里杀人，不太好吧？”

金召慢慢挑高了眉毛：“提起这个，那他是更不能活了。”

乔喜风坐在桌子上，笑嘻嘻的往嘴里抛了一粒花生米：“子良弟弟，你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的手胡乱的拍打在金召身上，像是拍上了一堵铜墙铁壁，金召垂着眼睛看他，眸中一片森然。

“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金召说。

尚一边终于睁开眼睛，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里布满血丝，金召望着他，一字一句的问：“尚一曼在哪里。”

尚一边张了张嘴，发出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然后他就被掐着拉近了一些，有了一点点可以呼吸的口子。

他的手攀在他硬邦邦的小臂上，忍不住的咳。

金召不耐烦的闭了闭眼，放松了掐在那里的手。

尚一边咳的心肺都要炸了，就在金召再次抬起手的时候，他忽然抬眼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带着一点点的潮湿，可眼底却已经爬上了一丝笑意。

金召来不及后退就被他死死的环住了腰。

他微微仰头，嘴角也勾出一个弧度，两人的姿态看上去简直是一个紧紧的拥抱。

“表哥！！”

尚一边的右手紧紧攥在左手的腕上，那是一个死都不能解开的扣。

他就那样抱着他一起，翻身摔下栏杆。

乔喜风跌下桌子，趴在栏杆处往下看，他表哥被垫在身下，砸烂了美国大兵的圆桌。

尚一边爬起来，气都还没倒匀就照着金召的脸上来了一拳，金召仰面躺在地上，破碎的瓷器杯具扎进他的后背，骨头几乎碎了一样的疼。

“……嗬……”

金召歪头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抬眼看向头顶上方的尚一边。

“很好，还有力气打人……”

赶到的乔喜风一脚把尚一边踹了下去，慌乱的把金召从废墟里拉了出来，他的警服被割破了，后背一阵钝涩的疼。

金召站稳，抬手摸出腰上的手枪，利落的上膛，黑洞洞枪口直指着他的眉心。

“想死？”

尚一边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只有胸口还在起伏。

“尚一曼在哪。”金召再次开口，还是那个问题，尚一边不语，只是平静看着他。

“好，那我换一个问题。”金召向前一步，枪口没有挪开半分。

“是你，还是她？”

端枪的那只手很稳，一下就可以射穿他的心口，不会有痛苦的，两年前他已经试过一次。

尚一边笑了一下，金召看到他给出的答案。

雷鸣伴着闪电砸下，子弹没有犹豫的射了出去。

整个仙乐斯静了一秒，屋顶那盏硕大的水晶吊灯晃了晃，摧枯拉朽一般的砸了下来，舞厅瞬间乱成一锅粥。

应急灯几秒钟后才亮了起来，子弹偏离了既定的轨道，没有击穿尚一边的脑子，田定福抬抱着金召的胳膊，整个人抖的快要散架了。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

金召一脚把他踹了出去，肥胖的身子砸进凌乱的灯珠里，他神志不清的嘀咕着：“我要死了……田家完了……我要死了……”

金召的虎口还带着未褪去的麻意，保险栓已经再次拨开，可枪口却找不到可以瞄准那个人。

乔喜风大呼小叫的冲过来，先抬脚给了田定福一下子，又跑到门口四处望了一圈：“跑了！他妈的！让这小子跑了！”

“追，他身上有伤，跑不了多远。”

一队巡警追了出去，金召转身，看向灯珠里疯了的人。

田定福瞳孔都要失焦了，姓金的罗刹像一根钢针一样钉在混乱的大厅中央，比外头疯砸的闪电还要令人胆寒。

“你们什么关系？”金召问。

田定福开始睁着眼睛流眼泪：“……人是我带出来的……他要因着这个死了，我一辈子都睡不着觉了……”

金召再次提起枪，这次对准的是田定福那颗浑圆的头颅：“不必担心，你会睡的很好的。”

田定福后悔了，但为时已晚。

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时候，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插了进来，金召抬眼，仙乐斯的老板温中雪带着人从里面出来。

“金警长，这人杀不得。”温中雪对着金召躬了躬身，“恕温某斗胆，替他向金警长求个情。”

金召头也没抬的问道：“什么情。”

“他父亲曾与我有过救命之情。”

手指回旋，子弹还是射了出去。

人群乱了，惊叫声四起，但没人敢逃出巡警们围起来的那个圈。

田定福哀嚎起来，鲜血顺着大腿簌簌的往外流，在他身下聚成一片鲜红的血洼。

温中雪微微舒了口气，命总归是保下了。

金召面无表情的把枪揣了回去，随手拉了把软椅坐下，用桌布擦拭手上的污垢。

温中雪让人把田定福抬了起来，就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金召慢悠悠声音：“地址。”

田定福已经吓破了胆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温中雪重复道：“跑了的那个住在哪里？”

田定福意识模糊的说：“不……不知道……”

温中雪又问：“那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他是……是我的……朝奉，在大同胡同的田……田记当铺……”

田定福被抬出去了，血稀里哗啦的流了一路，金召看了一眼远远围了半个圈的宾客，寒森森的开口：“巡捕房追查逃犯至此不小心扰的大家的雅兴，还望诸位多多包涵，今天晚上的消遣全挂我的账上，若有不小心受到惊吓的，看病吃药的钱也由巡捕房担着，有谁有什么异议吗？”

没人说话，但凡脑子没泡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他们毕竟只是精神上被吓了一下，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仙乐斯如果没有异议的话，疯了才会真的想跟他要什么补偿。

“仙乐斯配合调查有功，我自会向上级禀明情况给予赔偿和嘉奖，至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事关机密，我希望出了这个门儿后不会听到任何一点风言风语，诸位可听明白了？”

人群缄默，金召看向温中雪。

温中雪躬身道：“仙乐斯一定全力配合。”

温中雪在江湖上混迹这么多年，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他比谁都清楚，如今他样说，里子面子给足了自己，仙乐斯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就散了吧，”金召懒懒的往后一靠，瞄了一眼电闪雷鸣的大门口，“从那里一个一个的走，不要着急，别让门口的巡警兄弟认错了人。”

半小时后，田记当铺的掌柜被人从被窝里薅了出来，连推带搡的扔进仙乐斯，他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旁边是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

“认识尚一边吗？”一个瘦高的巡警问他，老高慌里慌张的点头，雨水混着汗水滴落。

“说清楚！”巡警呵斥道，老高抖着嗓子说：“认……认识……我们一起在田记当铺当伙计，我管账目，他是朝奉……老总……我真的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