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体育课上,明赖拿着毕静筠借给自己的书,坐在了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现在正值活动时段,同学们簇拥在体育老师周围,试图从他脚底下夺过那个足球,他们在操场的草地上追逐嬉笑。
明赖勉强翻看了几行字,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于是他拿书盖住脸,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墙壁上。
近几天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到了忍受不了的程度,一直扰乱着他的大脑,就算带了耳塞也于事无补,他难以像往常一样安定地看书。昨天晚上就因为声音而难以入眠,现在他双眼下面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明赖脑海中浮现了昨天被叫到老师办公室的情景,班主任季老师一脸严肃,三人背着手站在他面前。然而,季老师具体讲了什么明赖一点儿也不清楚,那时的明赖心思飘远,透过季老师的肩头,看着他身后办公桌上那盆小绿植。翠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斑斓的光影,投在办公桌上。
这是唯一治愈的力量,就在明赖这样想时,有人挡住了阳光,光彩消失了。明赖看向那个不识趣的人。
那是个瘦小的女人,戴着黑色的厚重眼睛,棕色的直短发被挽到耳后,她正皱着眉头打着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面色很凝重。
“行,谢谢,我知道了,行,嗯嗯,谢谢,我先挂了,我回头再联系您,好,再见。”
挂断电话后,女人缓缓抬起头,与明赖四目相对,眼中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她轻轻瞥了明赖一眼,随后与季老师点头示意,便离开了办公室。
明赖收回视线,看着季老师衬衫胸前的口袋里夹着的一支笔。随着季老师开始严肃地训话,那支笔微微颤抖着,一抖一抖,一抖一抖,一抖,一……明赖的双眼逐渐变得惺忪,意识开始慢慢沉沦,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滑入安宁的黑暗,马上就要睡着了。
一声响亮的哨子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明赖颤抖了一下,脸上的书掉落在地。
“同学们,马上就要下课了,集合——”
明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虽然休息时间很短暂,但还算恢复了一些精力,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打着哈欠朝集合的地方走去。
这时,一个男生从明赖身后跑来,在经过他时,突然用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哇啊!”明赖毫无防备,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去。虽然他迅速用书护住了额头,但膝盖和胳膊还是在塑胶跑道上划破了皮,渗出了丝丝血迹,疼痛随之而来。
男生见状兴奋地跑开。明赖则趴在地上,一时难以起身。不远处,昨天的那个女生看着这一幕,笑得十分开心。
“活该!”她冲着明赖比了个中指,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明赖艰难地撑着一条胳膊,缓缓向女生的位置比着小拇指。
体育老师张齐远远看到有学生趴在地上,他立即快步走到明赖身旁。他将明赖小心扶起,并注意到了明赖胳膊上的擦伤。
“同学,试着自己站起来看看,可以吗?”
明赖尝试着站起身,但疼痛从膝盖传来,他摇了摇头。
张齐见状,稳稳地扶起了明赖,让他靠在自己结实的肩膀,并吹响了哨子,“同学们,现在可以解散了——”
明赖一瘸一拐地走着,张齐关切地询问他是否能坚持走到医务室。明赖在心里想着,医务室在校园最南端,距离操场和教学楼都相当远,就他现在这个速度往返一趟恐怕会耗费不少时间。而且下节是数学课,他想上课。于是明赖摇了摇头。
“那这样吧,我们先去办公室,我那里有消毒水和绷带,可以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张齐提议道。
在张齐的搀扶下,两人走进了办公室。出乎意料,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一些办公桌上堆放着杂乱的资料,教案半开着,玻璃茶缸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透露出一种匆忙而未经整理的气息。
“嗯?办公室怎么没人?”
张齐挠了挠头,他给明赖搬了张椅子,让他先坐下,自己去找消毒水和棉签。
一通翻找后,他在柜子的最底部翻到了这些东西。张齐拿着棉签,仔细涂抹着明赖的伤口。
困扰着明赖的声音又来了,明赖揉了揉耳朵。张齐边处理伤口便向明赖搭话。
“我记得你之前给我说过,你有…什么病来着?”
“医生说我是癔症。”
“长期服药是吧?”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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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耳边的声音里面出现很多杂音,明赖的耳蜗像是被尖尖的钢丝刺了一下,他缩了缩肩膀。
“现在好点了吗?”
明赖没有说话,张齐用棉签小心地擦拭红肿的地方。
“刚刚……好像加剧了。”明赖缓慢地、轻轻地说。
张齐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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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齐见明赖没有说话,于是便继续低头处理伤口。
“多吃饭,多锻炼,睡好觉,生活健康,不要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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聒噪刺耳的声音冲入他的大脑,使明赖眼前的场景虚幻。
声音的嘈杂度越来越高,明赖好像看到了黑色的线条疯狂地拉扯变换,一个黑色的球在不断旋转,一切越来越快,越来越无序,在喧嚣度达到最顶点时,突然,所有的声音消失了,周围空白一片。明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张齐的声音清楚地传入耳里。
“……好了,我要去找季老师谈谈这件事情,你先回班级吧。”
明赖呆呆地站了起来,张齐注意到他面色苍白,连忙抓住他的袖口,将他按回座位上。
“你在这里坐会儿,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劲?”
张齐从抽屉里摸出一把糖,塞到明赖的手里。
“吃些糖,休息一下,我这就去找季老师。”
张齐拍了拍明赖的肩膀,起身朝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尖叫声穿透了楼层,在办公室回荡。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那声音显然来自楼上。
张齐没有迟疑,身为老师的他立刻向楼上奔去。明赖将糖果放进口袋,直觉告诉他耳边消失的声音与刚才的尖叫声有关,他本想立刻起身,却因一阵头晕只能先坐下缓缓。
张齐奔至二楼,却未发现异常,于是他又迅速跨上三楼。在教学楼三层的走廊尽头,一群学生紧紧围聚。张齐大力拨开人群,眼前景象令他心头一紧:一名女生背着人群侧卧于地,发丝凌乱,鲜血染红了她的校服和周遭的地面。
他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翻转女生的身体,只见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天花板。张齐的心脏像被重锤猛击,周围的学生纷纷发出惊恐的尖叫。
他迅速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按不动手机屏幕。他急忙将手机递给身旁的一位同学,焦急地说:“密码5441,快,拨打120!”
“好,好!”一名同学颤抖地接过手机,手指慌乱地按着屏幕,电话打出,但在电话那头却传来冰冷的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试。”
“老,老师,手机好像没信号。”同学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张齐难以置信地望向手机,屏幕上确实显示“无服务”的字样。于是他迅速作出决定:“我开车送她去医院,来个人去我办公桌取车钥匙。”
几个学生闻言,争先恐后地冲下楼梯。张齐则紧紧抱着女生,在后面快跑着。在楼梯拐角处,张齐与刚上楼的明赖擦身而过,明赖瞥见了张齐怀里的女生,他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让开,别挡道!”跟在张齐后的学生大声嚷嚷着,将明赖推到一边,明赖拖着腿,靠在栏杆上,脑子里不断回荡着那个女生的模样。
她的瞳孔已经散大,没有救了。为什么会这样?
在混乱的人群之中,明赖随手抓住了一个路过的人,将他拉到一边。
“发生什么事了?”明赖急切地问他。
那名同学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用手比划着,结结巴巴地说:“有,有个女生倒在地上。我们刚上完实验课回来,就看到她,在地上,全是血身上,其他老师也不在。”
明赖松开了手,那名学生紧随着人群下楼了。
明赖独自站在楼梯上,望着周围急匆匆的人群,他心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感,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自己耳边的那股声音确实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女生的死亡。这两者之间会有关联性吗?
他靠着栏杆缓缓踏上楼梯,心中渐渐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和谐感。为何如此大的动静,其他班级却毫无反应?
明赖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忍着疼痛加快脚步上到三楼,一间间地拉开教室的门,这里没有人,那里也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为什么三楼的教室里都没有人。明赖站在楼梯口紧紧握着拳头,刚刚上楼的时候也察觉到二楼安静得不像话,现在明明是课间时间,学生们都去哪了?
不,不该这么紧张,也许他们是去开会了,就像一个广播通知所有老师学生去开会,所有人都去礼堂集合。可是,我们呢?为什么偏偏略过了我们,操场上不是也有广播吗?
等等,先别乱想,还没去四楼,说不定那里的高三学生们正紧张复习呢。
正当明赖准备拖着腿继续上楼时,一个女生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明赖心中稍感宽慰,但还是决定上楼确认一下。两人擦肩而过时,女生瞥了明赖一眼说道:“四楼没人。”
明赖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向女生。
“你是想要去查看,对吧?”女生歪着头看向明赖。
“是。”
“整栋教学楼都空荡荡的,老师们也不在。我已经去过办公室和校长室了,那里同样没人。”女生平静地说着。
她继续走下楼,明赖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你觉得他们会是去开会吗。”女生转头问道。
“有这个可能。”明赖回答道。
“我要去礼堂看看,小苗的伤势太严重了,必须尽快通知班主任。”女生语气坚定。
“小苗?”明赖疑惑地问道。
“就是那个受伤的女生。”
两人一同走到一楼大厅时,悠扬的上课铃声突然响起。空旷的教学楼里回荡着音乐声,显得格外诡异和冷清。明赖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