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五一早就带着苏寒的令牌来到巡防营调兵,往冯府所在的街区巡逻值守。自己则侯在巡防营衙司,苏寒从宫里一回来,即可带着事先点好的兵将去往冯府。
冯家在白日正午被巡防营的兵卒抄家,冯家家眷悉数下了诏狱,大理寺的人在抄家时也来了,好像是搜索着什么,最后连国师都带着罗盘和大理寺卿一道出现,没人知道她们在冯府做了什么,直到傍晚时分众人才从冯府出来。走之前离渊向苏寒说了什么,苏寒便又派了一队人马前来将整个冯府围住,而本准备贴上的封条她也未让人动,只加派了人手把守正门。离渊和张大人匆匆回到大理寺,待到第二日,离渊又带人前来,那人蒙着面纱,只隐约瞧着是个道姑打扮的女子。一行人随着道姑进冯府又待了好长时间,临走前道姑向离渊说了什么,离渊让人传话于苏寒,夜间再派些人手前来。
是夜,离渊和苏寒带人悄悄来到冯府,离渊手持罗盘,在院中多处行布观天,最后在一月落金盘,射光腾亮的地方让人挖起东西来。那是冯府靠近书房的一处花圃,冯权林喜爱花草,因此常亲自种植。兵卒挖了没一会儿,就挖出个油布包裹的东西,呈于离渊时,对方刚要接过,远处随即传出弩箭射出的声音。苏寒耳朵一动,闪身扯住离渊往自己这边拉过,那箭射中方才的士兵,士兵脖子被射穿当即倒地身亡。
“护卫!”其余士兵见状立时呈半圈状护卫,离渊上前想要将那兵士手中的东西拿回来,远处再次传来箭弩机巧的声音,苏寒反手出剑一挡,箭被击落。她们这边不敢再轻举妄动,一时之间两方像是陷入僵局,苏寒朝外大喊一声:“外边巡防营的兵士,前来增援。”
话音落下,外间并未传来任何声音,她同离渊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对方将她们安排在外守卫的人都清理掉了,看来这次来的是条大鱼。
“来人!”苏寒再次大吼一声,依旧未有应答,就在此刻方才射出弩箭的地方飞出几个人影,待到落地她们才看清,都是清一色的夜行打扮,手中拿着武器,武器上还有血迹。
“苏将军别喊了,还是将东西交出来,我们拿东西走人,您继续安稳的做您的苏国公。”
“你认识本将军?你在替谁办事?”
“苏将军谁人不识,某念苏家只余你一条血脉,不杀你,东西,我们拿走。”他说着就要上前,前方士兵见状拦截,被他手起刀落两下解决。就在这时,苏寒长剑一挑,地上的包裹落到她怀中。打开油布,苏寒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本书册。她正要翻阅,打头的蒙面人又说话了,“苏将军,有些东西看过了,就无法全身而退,命也就不是自己的了。”
苏寒冷笑,再次准备翻阅,这次离渊拦住了她。她给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当着众人的面翻开书册,几页过后,苏寒脸色微变,望着那几人目光沉了下去。她将册子揣到自己怀中,冷声道:“食君之禄,承民所奉,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事!我会亲自将此呈送陛下,届时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既如此,苏将军,你的命就只能一并留下了。”
随着黑衣人话音落下,是苏寒的呵声:“收网!”
冯府紧闭的门户悉数打开,里面涌出无数兵士,而窗户后则遍布弓箭手。
“活捉贼人,留口气能说话即可。”一声令下,箭矢破空,这种距离对于长年训练的射手,射不准才难,百支箭统统向那几名黑衣人的下三路射过去,一眨眼的功夫,除了领头和苏寒说话的那位,其余人腰腿部皆中箭倒地。眼看着有要抹脖子的,也被站在二楼最中间窗户指挥的鸢五用箭弩将手钉射在地上,从后赶来的将官则捏住想要自尽之人的脸,手一扭,卸了对方的下巴。
两吸之间,苏寒的剑就抵住了方才为首之人的脖子。面罩被挑开,是一张黝黑又有些熟悉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首领盯着苏寒,察觉出对方觉得自己熟悉,他笑起来,“难得,苏将军对我还有印象。”
手下人都被活捉,他也不抵抗了,同样的腿部中箭,他却没跪倒,任由苏寒的人将他绑了。
“押入巡防营大狱,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巡防营的火把照亮了整条街道,兵士们闹出的动静很大。离渊和苏寒走在队伍之中,离渊:“你认识他?”
“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仔细想想,他那话的意思,你们之前是定然见过的。”
苏寒又在回忆,但奈何那张脸,属实没什么特别异于常人之处,就像是军队中常年操练的士兵,一时之间让她想起来是谁还真有点难办。
“军队里这样的兵士太多了,所以我第一时间才会觉得熟悉。”
“你说他像军人?”
苏寒也不知道离渊是怎么听的话,但那话里的意思就像小锤子一下子敲打到苏寒的灵感线上,“军队!我好像在军队里见过他。”
在哪里呢?对方肯定不是镇**的人,京畿大营?也不是,这几年她见过的士兵里绝对没有这个人。暗卫!离渊就见苏寒眼睛倏然睁大,夜间里仿佛都能放出光来。
“想起来了?”
“暗卫营。”
“暗卫还有军营呢?”
苏寒压低声音,凑到离渊近前小声解释:“是从军队里挑出骨骼壮实适合练武的孤儿,训练成暗卫,有兵权的武将世家几乎都有自己的暗卫营。小时候我随爷爷去暗卫营中选人的时候,似乎见过他。”
“他最后是被谁选走的?”
苏寒摇头,“暗卫营的事我是在爷爷生病之后才接手的,那都过去多少年了。只不过,苏家暗卫营的人是不会赠人的。”
“他不会栽赃陷害你吧?”离渊心下警觉起来,幕后之人怎得连苏寒都能攀扯上。
“暗卫营有名单,不过我一时记不起他的名字,还需审问一番。”苏寒顿了顿,“离渊,待会我让鸢五同你一道回国公府,暗卫的名单在书房最上层的阁子里,那书册取出来最后一本就是,你去查一查,大约十年前的名单都有谁,详细的人鸢五清楚。”
“好,你自己当心。”离渊应道。
苏寒让人将巡防营大牢严加把守起来,无奉她令一概不得进入。
“暗卫营一别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却叛离了镇**。”巡防营的铁牢里,苏寒屏退左右,单独审问起为首的那名黑衣人。
“没想到苏将军还记得我。”那黑衣人一笑,“不过,我可不是叛逃出镇**的。”
“苏家的暗卫营从不将人送出,你不叛逃,为何现在却替别人在做事。”
“你就没想过,是苏老将军将我送于他人吗?”
“一派胡言!”
那人失笑,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不甘,“苏寒,你是女子,你就没想过你能继承镇国公爵,背后你祖父费了多少心思。”
苏寒起身走到他面前,铁锁将人整个困在铁架上,锁钩穿过他的琵琶骨让他动弹不得。
“所以,你在为谁效忠?”她放弃一开始准备用崔岩诈他的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此人身后一定站着一个更位高权重的人。
“你要是知道,命可就没了。”
“将你带到巡防营大牢,不管你说没说,别人都会认为你说了。我不想折磨你,只要你说出实话,我甚至可以放了你。”
“我贱命一条不在乎生死。”
苏寒眯起眼睛,“你还有其他同党,他们的命你也不在乎?”
“无所谓,他们死就死了,本来他们也不知道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好。”苏寒点点头,“我记得宫里折磨人的手段多的是,不若我先将你们都阉了,送到宫里,让那些年迈的老公公,好好帮你们回忆回忆?”
那黑衣人怀疑的看了眼苏寒,随即冷笑:“哎呀真是没想到啊,看你年幼时还是一副正派模样,果然和邪门歪道待久了,人也变成这般。”
苏寒自动提取到邪门歪道四个字,她下意识想到这人说的是离渊,实际上这还真不是离渊教她的,宫刑是刑法中军人最不能承受的,这是她从军多年的经验之谈啊。
“看来你还挺了解本将,你背后的人,应该也很看中你吧。”知道她和离渊是真有私交的人可不多,多数人都以为她们只是表面交情,离渊想拉拢她罢了。
黑衣人又不说话了,苏寒也不同他啰嗦,直接打开铁牢大门,“让宫刑官来,不用什么操作准备,直接动刑。”吩咐完,又对里面那人道:“反正证据本将已经有了,至于你们夺嫡党争,我向来不爱参与,有个崔岩在这顶着,也可以交差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黑衣人终于有了一丝慌乱,“苏寒!你,你怎么变成这样!”
“本将军变成哪样?”苏寒退回铁牢,关上牢门,“不是你说的,安稳当我的苏国公就好了吗?名册本将看了有崔岩,他官大能顶事,陛下也不愿这事闹大尤其闹到自己儿子头上,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崔岩为什么传谣妖邪之术又抓孩童吗……反正抓了你也用了刑,你死活什么都不说,留个活口给皇上自己问,不过问完之后,你肯定是活不成了。”苏寒像是越想越觉得满意一般,“交出去崔岩算抓住凶手,对上对下本将军都有交代,甚好。”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抓那些孩童?不想知道那些孩童在哪?”
苏寒这才恍若想起什么般一拍脑门,“哦对了,孩子,差点忘了。孩子你们没杀吧?在哪?”
那黑衣人又不说话了,苏寒不耐烦道:“少和本将玩什么欲擒故纵。”她一摆手,“得了得了,你爱说不说,又不是我孩子丢了,等会就净身了,要不本将听你说说心得感悟吧,受刑之前和受刑之后人的反差可太大了,我听听你现在的嘴硬,过一会儿,你就只能求饶了,到时候才有意思呢。”
黑衣人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这真是苏寒吗?他记忆里,他听闻中的苏寒?
见苏寒还真的是饶有兴味地盯着他,期待他真说出什么铁骨铮铮的豪言壮语,黑衣人似乎很是失望不屑:“果然啊,什么人在那朱门金庭里浸染久了,都是一副德行。”
苏寒点头,“没错,你不都见怪不怪了吗,权力金钱地位,斗来斗去不都是为着这些。就连你的人生尊严甚至性命,不都是这些的牺牲品吗?”她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语气里满是嘲讽:“为了帮别人获得这些,你就要失去一切了,作为人,所有的一切。”
黑衣人猛然抬起头,对上苏寒轻蔑的眼神,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苏寒,当年在暗卫营你为何不选我?”
当年苏信带苏寒到暗卫营挑贴身暗卫,几十个人比武到最后,只剩八个人,苏寒带走了六人,唯独剩下他和另一个男孩,而在他眼中,被剩下的两个人比那战败的几十人还要屈辱。
“你想知道原因?”
黑衣人点头,苏寒看向他,收起先前的轻视。“因为我觉得你更适合行军作战,我推荐了你去斥候营,我以为,之后你会做一名优秀的斥候官。”
黑衣人愣住,苏寒的眼神里有怜悯有平静,唯独没有了赞赏甚至轻视,他记得当年苏寒望向他赞赏的目光,所以对于她没有选他,才会一直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入斥候营吗?”
黑衣人垂下脑袋,苏寒静静等着他开口,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因为有人把我选走了,我没有背叛过镇**,是镇**,把我送给了别人。”
“是谁?”
“别问了,知道的太多,对你来说没有好处。”
“今夜过后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我单独审问于你,我曾召宫刑官前来,不管是否行刑,他们都会怀疑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所以,她才借由支走离渊。
苏寒从怀中将那名册取出,翻开在他眼前,那是一本空白的名册。“名册只是用来引蛇出洞的饵,冯权林根本没留下证据,但抓到了你,明日我便会向皇上回禀崔岩这个名字,你说他们会相信崔岩是我猜的,还是你招供的。”
“崔岩是你猜的?”黑衣人的目光从空白的名册上转移到苏寒的脸上,从不可置信到轻叹了然,“不愧是镇国公,不愧,是苏家后人。”他重重叹气,不管他说不说,只要他被活捉,就被钉死在已然招供的耻辱柱上。主子不会相信他,自己的兄弟们就算苏寒不杀,他们的命也保不住了。
“其实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你说不说,别人都会认为我知道了。被手握权势的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滋味你真的喜欢吗?不若将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于我,或许我还有能力与之一搏。不管是两败俱伤还是一方得胜,看我们这些人被权势玩弄的团团转,就当弥补你这些年的苦。”
“苏寒,他们真是小瞧你了。”
“他们是谁?”
黑衣人笑了,他像是认命了般向后一靠,铁链扯动血肉,他疼的皱眉,但还是缓缓开口:“当年带走我的人,是晋王殿下,当今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