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户部衙门漆黑一片,除了门口的值守人员整个衙门也只有户部司内衙厅里还有人,此时的厅中一盏油灯照着整间衙司,案台上冯权林正认真翻阅户籍,不时抄录着什么。
就在他全神贯注时,大门被人一把推开,还不待他反应,乐不屈带人从外间进来,衙兵跑上前抓住他正要撕扯抄录纸张的手。
“大胆!你做什么!乐大人,您这么晚怎么来此了?”
衙兵将抄录的纸张递给乐不屈,上面记录的是几个人的名字,名字旁有对应的生辰,乐不屈粗略一算,都是十岁以下的阴时生辰孩童。
“冯大人,最近京都城丢的孩子,可都是不过十岁的孩童啊。”他将纸在手上晃了晃,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权林面上一片灰白,盯着乐不屈的眼神逐渐染上杀意。“劝你一句,动了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威胁我?”
“乐大人,太子你也敢动?”
乐不屈一惊,心道还真是太子?可他转念一想,又道:“太子也是你敢随意攀扯的,来人,将他捆了送去大理寺。”
手下人应声上前将人绑了,乐不屈先行走出,他得去告诉离渊一声,人已然抓到,可还没走出户部司大门,只听耳边嗖嗖两声,接着是一声低呼,乐不屈回过头,就见冯权林的脖子上插着一枚飞镖整个人瞪圆眼睛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乐不屈吓得腿一软要不是旁边有人,他差点坐在地上。好险!刚才两声他没听错,另一支镖……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掉落的一缕头发,差一点,差一点他也要交代在这了!
“快,快!去国师府,速去国师府!找离国师!”
亥时三刻。
离渊苏寒以及大理寺卿漏夜前来齐聚户部司衙门。冯权林死前说的话,乐不屈和在场的衙兵全都听到了,便将话一一告知。
在场众人一时神色各异。大理寺卿连月来彻查此案对于那些流言蜚语比所有人都清楚,但流言只是流言,可一旦要被摆到台面上坐实,还是被抓着现行的帮凶口中说出的,那可就不只是流言了。
“离大人,苏国公,您看这事?”他拿捏不准如何处理,天家秘辛之事,一个不好都得交代进去。好在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大理寺卿此时无比庆幸皇上为他派来的两位监察。
“嗯,杀人灭口。”离渊随口应道,注意力都在那张抄录八字的字条,户部司管理全国户籍,找几个纯阴八字不难,但为何是这几个呢?
苏寒也跟着去看,只见那纸条上写的人名还有一个是她熟悉的,“此子该是兵部武尚书家的孙儿。”
“你识得他?”
“上个月是武尚书嫡长孙的成童礼,请柬也递到我手上了,孩子的名字我记得叫武元令。”她手指其中一个名字,“武元庆,对是了,好像是武尚书家的小孙子,武尚书对这个孙儿颇为疼爱。”
“兵部?又是兵部?”大理寺卿闻言凑了过来。
“什么叫又是兵部?”
“离大人有所不知,就在最近一次的孩童失踪的案件中,那被掳走的孩子就是武大人四姨娘家的族兄之子。”
“罗金角巷齐家,开绸缎庄的?”离渊想起来了,几日前的事,卷宗上没写明,她还是才知道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兵部尚书。”苏寒略一沉吟,离渊望向她,苏寒避开大理寺卿的目光用只有二人可闻的声音道:“大皇子的人。”
被针对的是大皇子的人,现在所有证据又都指向太子,好一招祸水东引,都是他们当年玩剩下的。
太子不会是凶手,看来此人是想将水搅浑,坐收渔翁之利。
“张大人,按照大理寺的办案流程,此事应该如何?”离渊将问题丢还给大理寺卿。
“案犯死前有明确的指认,按照流程是要传唤问询的,但是……”但是那是太子殿下,让他带人闯东宫拿人吗?
“大人不妨直说。”
见离渊还是将话递给他,张大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不若先回禀了皇上,再由陛下定夺?”
离渊应承:“今日天色已晚,宫门也已下钥,还是等明日一早,咱们一道进宫回禀吧。”
众人自无不应允,苏寒派人在此看守现场,其余的人各自回府准备明日一早进宫面圣。
“你有什么想法?”
马车上,苏寒一落座便开口问道。
“不会是太子,两败俱伤就看最后谁受益,那个人恐怕就是始作俑者。”
苏寒颇以为然,“现在你想怎么做。”
“若真是妖邪之事,我们自当全力以赴,可现下是夺嫡**,这事我们就没办法冲在最前面。”
“你想等他们先斗个两败俱伤?”
“也不干等着,停车。”离渊唤停马车,对苏寒道:“过来帮个忙。”
二人下车的地方,正好是户部衙门的后院,“党争不参与,但是不能让他们再祸害孩子。”离渊提着灯笼顺着后院墙仔细寻找,直至一处墙皮脱落的地方,“苏寒,你看这里。”
苏寒上前细查,“应该是踩着这里飞上的房顶。”
“能看出是男是女或者其它信息吗?”
“轻功不错,只鞋尖碰了一下墙面,足迹也未留下。这样的功夫不是军队里练出的硬家功夫。”她看向屋檐,想要仅用飞镖射杀冯权林,需要飞到更高处。
苏寒选到他旁边一点的位置,纵身一跃飞到屋檐上,接着脚尖上点往更高的房顶处飞去。房顶上并未有任何瓦片被踩坏的痕迹,她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等到回到地面,离渊正研究他们俩的鞋印。
“你留下很明显的半个鞋印,但是对方却只脚尖轻碰,若不是鞋尖沾泥根本看不出来。”
“这个距离飞镖杀人并不容易,且另一枚射杀乐不屈的应该只是震慑,那便更难了。想来此人功夫不俗,尤其腕力和轻功了得。”苏寒自小先练的轻功,功夫已属上佳之准,朝上军中她敢说轻功这块无人能出其右,但这人的轻功却明显好过她。“我知道暗卫中有一种专门用来传送消息的,脚程极快,在没有马匹的情况下,可日行百里,这类暗卫都有一门绝学便是暗器。在传送消息或突围求救等事件中,暗器就是最有效的武器,可节省厮杀搏斗所消耗的时间。”
“暗卫?能用到暗卫且培养出传送暗卫的人家,你可有线索?”
“皇子府中我不知晓,但皇室却是会从军中选人培养,想来人人都有也不一定,但公爵世家中却是不多,这类暗卫依赖天赋所成,普通勋爵是没有这个能力去选拔培养的。”
“所以镇国公府有?”
苏寒笑笑,算作默认,离渊了然,看来她们苏国公手底下当真藏龙卧虎啊。
“有此种暗卫的人家列个名单给我。”方才冯权林抄录的那本户籍册她正好拿回来了,“对了,此事不要声张。”
“我知晓的。”
“走吧,明天还要早起,一堆事呢。”
两人从户部衙门后门出来,又一道上了马车,苏寒本准备先将离渊送回国师府,可到了地方离渊却扯住她,“就别来回折腾了,在我这住一夜吧。”
“这,不好吧。”国师府她倒是偶尔来,但留宿还是从未有过。
“那有什么,我们如今是办案搭子。”离渊从怀中掏出户籍名册,“你还得给我写名单呢。”她见苏寒犹豫,正起神色,“想什么呢苏国公,我这都是为了公事,早一日破案城中的孩子们就早一日摆脱危险。”
苏寒见她义正言辞的倒是显得自己思想复杂了,格局不够啊,于是乎被唤了官名的人老老实实的跟着下车,“是,是要尽早破案,走,我现在就给你写名单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寒忽觉胸口一闷,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迅速清醒,待看到趴在自己胸口上的脑袋时,又放下心来。想起来了,这是在离渊家。
昨日两人折腾回来已经子时,国师府的护卫家丁本来就没几个,离渊又不喜欢人跟着近前伺候,故而看到两人一起回来的除了门房就只有聂芸娘。聂芸娘对于苏寒跟着离渊回家,虽然也是头一回见,但却有种见怪不怪的熟稔。她也不多说多问,端了温水和糕点送到书房就一句话不说的回房睡觉去了。反正离渊回来了,她就放心了,剩下的事离师都这么大人了,对方还是苏将军,她放心。
苏寒还是挺奇特她们二人的相处方式的,从进门到送吃喝进书房,两人只在离渊回府时,聂芸娘说了句:“回来了。”离渊应了句:“回来了。”再没多说一句。哦,再有就是同自己问候了一句,然后聂芸娘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聂姑娘是在等你回来?”
离渊夜里不饮茶,此时正喝着温水歪靠在贵妃榻上,“嗯,她给我留门,看我回来她就去睡了。”
苏寒眨巴眨巴眼睛,过去她没外出打仗的时候,爷爷把她放到军营中训练,她娘也是晚上等她回来之后才肯休息。
“想什么呢?”离渊递了块白糖奶糕到苏寒嘴边,苏寒下意识张嘴咬了一口。
离渊:“乖,吃完给姐姐写名单。”
苏寒收回思绪,才反应过来自己就着离渊的手在这吃糕点,还被人占了口头便宜。伸手弹了下离渊的手背,苏寒起身走到书案前坐定,刚提起笔,就见离渊桌上摊开的各种……黄符?
“你这是?”
离渊不在意地瞥一眼,继续吃掉苏寒剩下的半块糖糕,半夜吃东西的感觉还不错啊,“画符。”
“看出来了,你画符做什么?”
“那不是一开始说妖邪之事吗。”
“所以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离渊拍拍手,又取过一旁的锦帕仔仔细细擦了擦,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那些还没画好,最近荒于学业了。”
她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张是画好的,一旦真有邪祟你扔出去就行。这张是保平安的,你贴身放着。”
苏寒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前几日还信誓旦旦告诉自己不是妖邪的人,苏寒默默接过符纸,妥帖的揣进怀里,摸了摸放好了。
“那你怎么办?”
“我再画嘛,我在辟邪在。”
苏寒不再多说,拿过纸笔起身腾地,“你画吧,我去别的地方写。”
“哎哎。”离渊喊出她,“子夜时分的,谁这个时候画符,招鬼啊。”
苏寒半生戎马从不信鬼神之说,更不惧怕邪祟,但偏偏此刻被离渊说的身上打了个寒颤。
“快过来写吧,我去再吃点。”
几个人名苏寒写的快,给到离渊的时候她还在记忆里查缺补漏,以防有什么遗忘的人。
离渊难得吃了一顿宵夜,人也不困了,开始对着苏寒的名单看起户籍册。
“左相,宁安侯,光禄大夫……”
“大皇子的人,这是太子的人……”
离渊对着户籍册和抄录单子念一个名字,苏寒在旁边解释一句。直到念到中书令崔岩的名字,苏寒顿了下,“崔岩是承恩伯府出身,如今的承恩伯是他的嫡兄,承恩伯府里最有出息的就是这位崔大人,但没听说过他涉及党派之争。”
离渊点着那人的名字,“那承恩伯可有明确跟从?”
苏寒摇头,“承恩伯是个不成器的,吃喝玩乐在行,其它事一律不管,当初要不是承恩伯夫人手段了得恐怕这爵位都要被抢了去。崔岩是庶出,虽然出自伯府,但是和承恩伯并不亲厚。”
“庶出还能坐到中书令,手底下豢养门客暗卫,这人的手段怕是更了得啊。”
“承恩伯府昔年也是盛极一时的门庭,老伯爷传承下来的人,承恩伯接不住自有能替他接住的人。如今的承恩伯只是有个爵位的空架子,其实崔家真正的势力都在崔岩手上。”
见离渊对崔岩留意上心,苏寒问道:“你是怀疑崔岩吗?”
“这人处理的太干净,但听闻你方才说的,这又是个有手段有城府的。”越是如此,往往就越让人怀疑,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纰漏,只有他,干净的像是一早就处理好首尾了一般。
苏寒听罢仔细回忆,有什么东西似乎逐渐串联起来,“崔家的老夫人是忠远伯府的老姑奶奶,也就是忠远伯的姑姑,秦四的姑奶奶。承恩伯的爵位如今还能在他手里,也是因着这位老主母还活着。前几年崔岩当上中书令后,就闹出过让爵的风波,但被老夫人勉强压制住了,可风波流言一直不断,直到近来忠远伯成了太子的岳丈,才连带着承恩伯府都跟着消停下来。”
离渊对于这些京都勋爵家的内宅事不甚多了解,听闻苏寒说的,脑子里思路瞬间开阔起来,“如此一来,迎瑞成为太子妃,惠及的还有承恩伯啊。”
苏寒见怪不怪,“权贵联姻,盘根错节,说不上哪一口冷灶忽然就烧热了。因此大家做事素来留手一线,不会太绝。”
“所以做事太绝的,才会在对方起复后着急害怕。”
“这么想的话,崔岩的嫌疑倒是最大,或许并不是夺嫡所致呢?”
崔岩。离渊搜索关于此人的记忆,对方官至中书令为六部之首,她自然也看过他的八字面相,是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角色。
“嫌疑不小,但未必是主谋,就像你说的,知道这一层关系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爵位之争私仇恩怨。”看来一开始小瞧了他,这真正的主谋,倒是个心思缜密的,连给自己的退路和替罪羊都安排的如此妥当。
“苏寒,明日有一事还要你帮忙。”
苏寒不假思索,当即应下,“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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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