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是西翼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武将。她勇武善谋,冷静机敏又不失细腻,离渊相信只要给她时间历练,她会是整个西翼甚至东陆最优秀的将军。
此刻,年轻的主帅正于军营大帐中,和将军们沙盘推排演练战事。静远伯,现在的静远伯已经自行恢复了秦王的尊号,他也不攻城京都,只占据秦地,看起来似乎想要分庭抗礼自成一国。
“秦地本就不算富庶,长此以往粮草补给不足,静远伯还是会出城,到时候我们再一举拿下。”有副将提议道。
“秦地虽不算富饶,但以耕养兵还是不成问题的,况且这里本就是他的封地,经营多年,我们一味等待恐怕没个几年静远伯都不会妄动。”苏寒否决只等的提议,“如果他同蛮班勾结,到时候我们的等待只怕会给对方势力壮大提供时间和机会。”
这话一出,众将军表情几变,静远伯几乎将皇帝勾结蛮班的流言遍传大翼,他们当然也有所耳闻。站在最右侧的先锋郎将几次张口,想问问苏寒如何看待。这事就像一根软刺,浅埋进每个军将的心里。
他们的皇帝真的置他们的性命不顾,勾结外敌里应外合演了那场戏,以此夺得了皇位?
“主帅,皇上他……”栾于方在周副将说出皇上二字时,连忙截下话头,“周将军。”他顿了顿,才继续圆道:“皇上的意思也是让我们速战速决,不会想要一味拖延时间。”视线扫过坐在一旁喝茶的离渊,众人虽是武将但擅用兵法者,怎会这点眉眼高低都看不出,当下会意各个噤声。这里还有个皇上派来的“监军”盯着他们呢。
苏寒站在众人上首,自然没错过栾于方那饱含深意的一眼,她看向离渊,对方只悠悠地喝着茶,仿佛并不在意这边的商讨。
“秦地水源不丰,不若先断了秦河的水源,不出几日,不怕他不开城门。”短暂的沉默过后,栾于方率先开口。
“秦地百姓都赖以秦河水过活,擅断水流怕是不妥。”苏寒并不赞成,在路上她就想过怎么逼静远伯出城,这个方法她不是没想到过,只是太有伤人和。她的任务是活捉平叛,至于秦州其他的兵将,擒贼擒王,秦王和一干主谋伏法,他们自然不会太受过。内战不同御外,苏寒不想同袍操戈,她要尽可能以最小的代价结束这场战役。兵士她都不想大肆斩杀,何况去折腾秦地的百姓。
“主帅,这是最快逼静远伯出城的办法,到时候是活捉还是射杀,就容易多了。”栾于方并未将此次平叛看的太难,他的任务同苏寒一样只是静远伯。
“在逼到静远伯出城之前,最先断水等死的只会是秦州城里的百姓,以静远伯的为人,不死一批人或下面有动乱的迹象,他是不会有动作的。而他的动作,大抵是再造出谣言,煽动百姓一起抵抗我们。”苏寒听爷爷说起过静远伯的为人,她也同此人打过交道,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伪善。“现在起码百姓对静远伯造反并没有什么明确支持的苗头。”苏寒的暗探在大军还未出征时就报回了秦地的消息,只是秦王府守卫太过森严,他们无法潜入。
“孙恒徖的嘴,倒是一贯会说的。”坐在一旁喝了一上午茶水的离渊终于开口,“不然当年谋反的罪名都能被他化解,还只被贬为静远伯。”
苏寒没有出声,只是看向离渊,她知道对方肯定还有下文。“嘴又不是只他一个人有。”离渊站起身,在秦州外安营扎寨后她就换下了盔甲,照旧穿着她的长袍,“孙恒徖说皇上的话空穴来风,但他自己确是实打实因为谋反罪名被贬,私吞铁矿屯兵贪粮,这都是确凿的罪状,你们别忘了是先皇下旨惩治的他。”
苏寒:“你的意思是?”
“寻几个声大的兵士,明日找我来取东西,即日起每日对着秦州城里喊话。”
栾于方:“喊什么?”
“孙恒徖的罪状啊,还有我们的福利,以及对被叛贼蛊惑军将们的宽宥,先喊他七天七夜。”
众人沉默不语,继而纷纷看向苏寒。这时候主帅得拿主意,虽然有的人觉得主意可行,比如方才想要打持久战的周将军,但也有人觉得不妥。可这话他们都不能说,毕竟这位国师代表的可是皇帝。
苏寒在心里快速衡量,同样是利用人心,与其切断水源让人心相悖失了对朝廷的信任,不如先用离渊的方法,届时就算不成,也大挫对方士气,再之后她自有旁的办法。
“先此一试。”苏寒说完,见离渊转身就要走,下意识拦道:“你去哪?”
“写檄文,不然你们写?”离渊扫了一圈众人,这些人书读的最多的也就是苏寒了,只不过术业专攻,让她写兵法策论没问题,写这种直击人心还要骂人最好不带脏字的文章,她肯定是不如离渊的。
“国师辛苦,多谢国师。”苏寒真诚道谢,底下五大三粗的将军们也跟着齐声道谢,离渊嘴角抖了抖,想瞪一眼苏寒,又碍于人多。她准备晚上来告诫一下苏寒,下次人多的时候,和她说话不要这样笑,尤其是在对她表示亲切友好的时候。
离渊也不明白,如此正派的苏寒,为什么偏偏在夸奖她的时候,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写檄文并不难,将秦王罪状一一罗列,连先帝的死也归在被他气倒的份,再将朝廷决定宽待被逼迫跟随秦王造反的诸将士写明,着重强调“逼迫”。秦王对皇帝当年如何平叛的具体情况并不知晓,只以为真同外族勾结,因而证据并不可靠,后续的佐证还大多是他自己捏造的,想要抓住漏洞并不难。檄文写的快,要用兵士和老百姓都听得懂的话写,还免去了引经据典行文韵脚的排布。离渊写好的功夫,聂芸娘找来的大钟正好也被抬了进来。
这个才是最重要的。骂人的话每天都可以不带重样的,扩音的家伙可得好好打磨,力求让城上所有兵将城内大部百姓都听得到。
“给里面的铃取下,把豁口拓开一些。”她指挥兵士按照要求操作,一个时辰后,一个大型扩声钟就做好了。“放到战车上,好好看管着,这东西可比你们的刀枪威力还大。”
“离大人您说笑了,这么大的东西谁偷得走啊,再说了这有啥威力。”跟着苏寒一起来的周将军就听到一句这东西比兵器威力还大,他只当玩笑打趣。
离渊看向苏寒,对方正在打量她做的扩声铜钟。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别小看三寸舌头。”
苏寒将视线转向离渊,对方正招呼人拿出一个小册子。苏寒觉得这人有些面生,待仔细一瞧,原来是穿上兵士盔甲的聂芸娘。聂芸娘,离渊说是她的师侄,一路上照顾离渊饮食起居无微不至,却又不似她和鸢五的关系,能看出来两个人更像朋友。像朋友的师侄,苏寒观察过聂芸娘,安静恬淡秀容清丽,这样素面朝天穿着铠甲,也难掩姿容,和京都们的贵女很不一样,有种淡淡出尘却隐着一股坚韧的气质,这点和离渊有些像。苏寒一直觉得离渊和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很不一样,也是因此,她才会不自觉被离渊吸引,因为不同,因为特别,总归是有点什么的。但是在看到有两分离渊影子的聂芸娘后,苏寒却觉得,没那么吸引人。或者说,苏寒对聂芸娘不感兴趣。所以这些在离渊身上很吸引她的特质,换了别人却无法让苏寒觉得特别。
“芸娘是很美。”出神的苏将军被一声带着若有似无飘忽的气音拉回思绪,回过神对上的是一双饶有兴味看着她的眼睛。离渊笑得颇有些暧昧不明,“喜欢?”这两个字轻的连在一旁的聂芸娘都没听见。
苏寒刚想摇头,瞥到离渊的笑,她又不想动了。
“这是什么?”她指向离渊手里的东西。
离渊淡淡扫她一眼,忍住想要把东西扔过去的冲动。这是苏寒第一次挂帅出征,两军阵前军营重地,还是要给主帅留面子的。将东西往她手中一送,“一些骂人的话,你可以仔细拜读。”
苏寒还没等出声,一旁的周将军已然凑过来,“主帅,我想看看咋骂的。”
苏寒瞪他,见他笑的憨厚看起来是真好奇内容,也没好多说。“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同离监军商议。”
“主帅……”还想再说什么的人被一旁的鸢五一把扯过,周将军看着苏寒面色似不虞,终于有了眼力价,跟着鸢五等人一起告退。
打发走了人,苏寒挑帘入帐,迎头撞上离渊闭着眼半靠在聂芸娘怀里,聂芸娘双手摸在她太阳穴上按揉,整个人温柔的不得了。见她进来竟也没有分开的意思,倒是离渊睁开眼颇为惊讶的样子。
“你怎么进来了?”
“我是主帅,这是我的军营。”
私下里苏寒还没这样对她说过话,离渊直起身子,“芸娘,你先去忙吧。”
聂芸娘哪有什么事忙,她跟来就是为了照顾离渊。对于这位西翼被议论的已经颇具传奇色彩的苏将军也就是最近这些日子接触多一些,直觉这位女将军和离师交情匪浅,可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就如现在,这股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不过她向来不是多嘴的人,应声出门也未敢走远,军营几乎都是男子,她出入并不方便,如今只将军和离师二人在营帐,她还要帮忙守卫。
“你生气了?”离渊问的直接,苏寒反倒不知该怎么接,只闷声道:“没有。”她翻开册子,一目十行,离渊开头写的还不错,越往后写的就很让她意外了,她还没见过离渊用粗话骂人。
“那是,心情不好?”
苏寒瞧着文章,没回答离渊的话,离渊走到她身边,“我让芸娘出去,你不高兴了?”
“什么?”苏寒抬起头,离渊已经在她身前,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熏香的味道,不似女儿家的花香,而是寺庙焚香的烟火。
苏寒心情忽然就好了许多。
“没听见算了。”
“胡说什么呢。”苏寒不是没听见,是意外离渊为什么这样说。
“周将军呢?”
“让他回去了。”
“为什么让他做你的副将?”
“虽然谋略差了些,但武功最好人也忠心。”
二人一问一答,倒真如主将和监军一般。
“找我何事?”
“来看你做的东西。”
离渊不置可否,东西已经看过了,文章也给你了,她想问苏寒为什么跟她进来。
“你有话对我说?”
有话说吗?自三月前在京畿大营后山离渊说喜欢自己后,两个人就没再好好说过话。不是局势战争就是国事公务,不过她和离渊,本也只应该聊这些不是吗?
苏寒摇摇头,“一路辛苦,有什么需要同我说。”
像是卸下所有情绪,只是希望对方能安好。
“你也辛苦,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你。”
苏寒突然有些羡慕离渊,她似乎能永远这样无所顾忌又清晰明了的表达自己的内心和想法。
离渊抬起手,手掌划过苏寒脸颊,指尖触碰到她的耳朵又轻轻捏了两下,一个暧昧但她做起来却很有安抚心疼意味的动作。
苏寒忽然想抱抱离渊,这样想着,她便在她的手落下之时,将人拥住。
将要垂落的手划过铠甲坚硬的腰身,离渊回抱苏寒,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心,你会做的很好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献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