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天下之三浪迹天涯 第8章 8

自从离开蜕寨后，卢鲲领军一路向西沿着崇山峻岭间的商道，晓行夜宿数日，终于来到了令蜕地人闻风丧胆的班曲律山地界。

班曲律山由大大小小十余座山峰组成，以其主峰班曲律山最为雄伟壮观，因此而闻名。

红日低坠，天色逐渐昏暗。

卢鲲令隗闿指挥军队觅地扎营，他和仝伦嘉则爬上附近的一座小孤山，查看周围的地形。

两人登上光秃秃的小孤山，放眼望去，远处层层峰峦此刻藏在了暮烟之中，就如同披上了一身白纱。夜雾中，依稀可见到那座傲立于群山之中的主峰——班曲律山，它那巍峨壮阔的身躯裹藏于白蒙蒙的迷雾中，偶露峥嵘，让人不敢小觑。

“如此雄阔的山峰想要一举拿下来，恐怕这八千人是不够的。”仝伦嘉望着愈发昏暗的天地，自言自语道。

卢鲲上前搭着他的肩膀道：“自我踏入蜕地以来，他们便一个劲地撺掇我剿寇，却从未透露班曲律山上的任何情报，直至现在，我连山上有多少贼寇，战力如何，均不得而知。”顿了顿，又道：“我手上虽说有八千军卒，却是一群乌合之众，尤其蔺赤泰与琏真手上的三千蜕兵，他们不趁机在我背后捅刀子已经不错了。”

仝伦嘉望向卢鲲，微笑道：“我看你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他们必定会如你所愿的。”

卢鲲不禁笑道：“我自然要防着他们，但眼前头等大事是确认隗闿到底可不可信？”

仝伦嘉在一旁寻了块大石，拂去上面的枯叶尘土，坐在石上，莫测高深道：“你早有主意，偏还来问我？”

卢鲲不解道：“这就奇了，我什么时候有主意了？”

仝伦嘉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终于两人都憋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卢鲲察觉到有人正往山上来，随即转身望去。

蔺赤泰、琏真一前一后出现在五十步开外，两人见卢鲲已有警觉，均露出惊讶的神色。

待走近，蔺赤泰率先打了声招呼，他看向仝伦嘉，不禁露出好奇的表情问道：“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卢鲲淡淡介绍道：“这位是颍孝先生，是卢某在沫邑结交的朋友。”

蔺赤泰面对仝伦嘉陪笑道：“先生丰神俊朗，之前未曾得见，失敬失敬。”

卢鲲干笑一声，道：“自出发以来，蔺公子与琏真大师一直率部殿后，自然无缘见面。”

仝伦嘉在一旁躬身施礼道：“颍孝区区一介文人，能认识蔺公子和琏真大师真是三生有幸。”

琏真想来是个及其自负的人，他越过蔺赤泰，朝卢鲲问道：“你们刚才在笑什么？”

卢鲲与仝伦嘉面面相觑，稍愣片刻，卢鲲回答道：“连日赶路，难得闲暇能够欣赏如此美景，因此高兴。不知有何问题吗？”

琏真哼了一声，道：“现已进入贼寇的势力范围，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卢鲲拱手道：“谢大师提醒，小将自当谨记。”

蔺赤泰来到山体悬崖边，茫茫夜色中已经看不到班曲律山了，他转身重新看向卢鲲，道：“不知将军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卢鲲佯装满不在乎道：“当然先派人去劝降，如果博呼黎不听劝，再围而歼之。”

琏真冷笑一声，脸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蔺赤泰轻蔑道：“如此一来，你就不怕打草惊蛇？”

卢鲲傲气十足道：“我率堂堂上国之师，踏平贼山如探囊取物。他若敢反抗，我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蔺赤泰、琏真相视一笑，蔺赤泰抱拳道：“那就坐等将军佳音。”琏真跟着拱了拱手。

吹捧了几句，蔺赤泰、琏真告辞下山去了。

卢鲲望着他俩消失的背影，道：“我刚才是不是太夸张了？”

仝伦嘉微笑点头道：“是有一点，不过这两人非是聪慧明睿之人，短时间察觉不到异样。”

卢鲲又问道：“你猜在我们身后，有没有他们隐藏的军队？”

上次王将军来班曲律山剿寇，正与博呼黎率领的贼寇交战之时，四大家族率领的蜕兵突施袭击，致使王将军兵败身亡，博呼黎遁入山林。这次卢鲲率军来此剿寇，自然要防着蔺赤泰与琏真所率领的蜕兵，同时还要确认后面有没有尾随的四大家族的军队。

仝伦嘉莫测高深道：“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来。”

卢鲲略感诧异，连忙问道：“他们如果来的话，你如何应对？”

仝伦嘉伸指凌空写了一个字。

卢鲲顿时明了，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待两人下山后，隗闿已将营寨安置妥当。

整座营寨背靠一座大石山，占据了一条溪流的源头，溪流穿营而过，营寨内层层营帐将卢鲲所住的帅营围在中间，外围联车结阵。最妙的是，随军营帐安排在了左翼，蜕兵营帐安排在右翼，以溪流为界，可谓泾渭分明。

入营后，隗闿很快跟了进来汇报目前的情况。

待隗闿汇报完毕，卢鲲盯着他看了许久。隗闿初时感觉有些不自在，但没一会，他便坦然以对。

卢鲲点头道：“隗闿身负将才，不知今后是效忠于蜕地四大家族，还是依然效忠于大随？”

隗闿先是一愣，跟着抿嘴思索了一番，忽然跪地拱手道：“隗闿愿效忠于将军，至死不渝。”

卢鲲与仝伦嘉惊讶地互视一眼，因他们都没想到隗闿会给出第三个答案。卢鲲将隗闿扶起，奇道：“你为何会想到效忠于我？”

隗闿站起身来，诚恳道：“自认识将军以来，卑职便时常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你如何应付四大家族，又如何制服蔺赤泰，以及最后将计就计促成现在的剿寇行动，无论是才智，还是胆识，都令卑职钦佩万分，因此有了投效之心。”

被隗闿这么一夸，卢鲲一时间有些飘飘然，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同时他察觉到一旁的仝伦嘉正在注视着自己。他轻咳一声，道：“你所说的这些并无特别之处，我也无法确定你是否真心实意。”顿了顿，道：“其实无论是投效四大家族，还是继续效忠于大随，都要比跟着我强。你为何放着这两条捷径不走，非要选条最难走的路？”

隗闿直言道：“四大家族俱是贪财夺利之辈，不足以成大事。随国偏安西北一隅，素来没有争雄之心。”他看了看卢鲲，又看了眼正聚神倾听的仝伦嘉，激动道：“义父在世时经常对我说，男儿生逢乱世或凭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或寻得明主以求建功立业。卑职才疏学浅，非是创业之才，唯有在明主麾下，略尽绵力，以求将来封妻荫子。”

营帐内沉默了片刻，卢鲲往仝伦嘉看去。仝伦嘉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卢鲲上前拍了拍隗闿的肩膀道：“现下我处境艰难，强敌环伺，身边可信之人少之又少，所以凡事不得不慎之又慎，对你的话我也不敢尽信。”稍稍停顿了下，像是下定了决心，道：“眼下时间紧迫，我唯有信你一回，如你是可信之人，将来我必待你如手足兄弟，如你执意要与我过不去，我卢鲲也是一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之人。”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是严词厉色。

隗闿坦然躬身施礼道：“将军与卑职相识时间不长，难免会有戒心。请将军放心，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将军会明白卑职是真心投效的。”

卢鲲点了点头，扶着他的胳膊道：“现在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隗闿肃容道：“敬请将军吩咐。”

卢鲲郑重道：“今晚我与仝先生上班曲律山见博呼黎，你留守军营，一应事务由你处置。蔺赤泰、琏真如来纠缠，你可随机应变。”

隗闿骇然道：“这···太过冒险，望将军三思而行？”

卢鲲信心十足道：“此事我已思量多日，你不必担心，最主要的是这两日你要照看好军营，以及注意周围的情况。”

隗闿默然片刻，拱手道：“请将军放心，卑职定不负所托。”

卢鲲满意地点了点头，与仝伦嘉一同离开了营帐。

两人正准备去马厩处取马，一名身穿亲卫服饰的小卒竟一直尾随于两人身后。卢鲲回头看去，见这名小卒身板瘦弱与其身上的军服极不相称，不禁心生警惕，于是细观其容貌，只见小卒眉目如画，似喜似嗔。他忽然醒悟，走到小卒身边，调笑道：“怎敢劳驾匪茹小姐来当小子的贴身护卫？”

乔装打扮的匪茹得意道：“有本小姐护着你，哪怕是去闯龙潭虎穴，也能令你毫发无伤。”

仝伦嘉呵呵笑道：“既知是龙潭虎穴，那更应当置身事外才是。”

匪茹嫣然一笑，跟着白了他一眼。

卢鲲微笑劝道：“小姐千金之躯，何必以身涉险，不如待在军营，等候佳音？”

匪茹径直往马厩处走去，执意道：“我来都来了，绝不可能就这么回去的。”她回头望向两人，狡黠笑道：“再说了，你们知道怎么上山吗？”

卢鲲与仝伦嘉互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在马厩处取了三匹良马，三人跨上马鞍，驱马出营。卢鲲快步跟了上去，问道：“匪茹小姐去过班曲律山？”

匪茹蹙眉道：“你直接唤我匪茹就成了。”她边走边道：“我自小便随商队往西海岸运送货物，对此地的路径我最是熟悉不过了。没有我带路的话，恐怕你们俩还没到班曲律山，就掉进捕兽的陷阱里了。”

卢鲲心想也是，于是不再多说什么了。

三人循着夜色往班曲律山的方向驶去，在匪茹的指引下，他们很快来到了班曲律山的山脚下。经商议后，三人决定觅地休息一晚，明日再上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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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渐明，三人从裹着的毛毯里分别醒来，吃了一些干粮，便牵着马往班曲律山的主峰去了。

行至辰时，山路渐陡，待走进由连绵的山岭形成的山谷后，三人所见到的是仍保存着原始面貌的神秘天地。四周山势巍峨险峻，谷内遍是高大茂盛的古木乔松，其顶如翠盖，将阳光全都遮挡住了，树下腐草遍地，林间百鸟喧叫，偶见熊鹿从中过。

穿过荆棘，终于来到主峰山脚下。

两边山体包裹，中间隐现一条古道，蜿蜒而上，直入云霄。

匪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蹙眉道：“我们已到山下了，为何不见一个贼寇？”

一向温文尔雅的仝伦嘉掏出帕子，抹了抹脸颊上的汗水，提醒道：“上山后切勿再提贼寇二字，应叫他们为壮士。”

卢鲲点头道：“应当如此。”

匪茹显然叫惯了，要她改口，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卢鲲见周围的树梢上、山体隐秘处、周遭草丛树林间隐隐异常，顿时心下了然，他举步向前走了数步，直抵古道前，拱手朗声道：“在下卢鲲，乃新任的别部司马，久仰博呼黎大名，诚心求见，劳烦通报一声。”

良久过后，一片崖体后面转出两人，他们身穿灰色布衫，外套甲衣，一前一后，各带刀剑，领头一人年约三十多岁，满脸短髯，身材挺拔高大，神态冷静，像是此处的头目。那头目来到卢鲲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喝声道：“交出兵器。”

卢鲲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承宵剑，双手奉上。身后的仝伦嘉神色从容地拍了拍身上，表示未带兵器。匪茹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长剑交给了小喽啰，在卢鲲眼神的示意下，她又掏出了身上藏着的匕首。

头目对卢鲲等人的行为甚是满意，语气稍缓道：“跟我来。”说完率先向山上走去。

卢鲲等人将马一并交给小喽啰看管，然后依次跟着踏上了上山的步道，这时后面忽然又多了六名手提刀剑的小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