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飘零：魂牵十六国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建武八年( 342 年）二月二十六日

初春晨光带着几分暖意，透过刘家土坯房的窗棂，斜斜地洒在屋角的旧木箱上。木箱是大父年轻时亲手打造的，边角早已被岁月磨得圆润，表面的木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灰尘，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像是藏着什么珍贵的物件。刘霖看了眼收拾好的行李，正准备再检查一遍阿娘缝的寒衣，却见大父拄着木杖，慢慢走到木箱前，双手在箱盖上摩挲了许久，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阿霖，你过来。” 大父的声音比往常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刘霖连忙走过去，看着大父弯腰，用藏在箱底的小铜钥匙，打开了木箱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锁芯转动时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像是打开了一段尘封的岁月。

木箱里铺着一层褪色的蓝布，大父小心翼翼地掀开蓝布，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木盒表面刻着简单的云纹，虽然有些地方已经开裂，却依旧透着温润的光泽。大父捧着木盒，走到油灯旁，手指在盒盖上顿了顿，才缓缓打开 —— 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中央，放着一块半透明的玉佩。

玉佩的形状是观音，玉佩的线条流畅细腻，虽然边缘有些磨损，表面也蒙着一层淡淡的包浆，却依旧能看出玉质。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佩上，映出淡淡的绿光，像是有生命一般。

“这是咱们刘家的传家宝，从你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 大父拿起玉佩，放在掌心，玉佩的温度与他的手掌相融，透着一股温润的暖意，“你太爷爷当年跟着打仗一直带在身上，这玉佩陪他躲过了好几次生死劫，后来传给了大父，现在大父传给你了。”

刘霖看着玉佩，心里满是惊讶 —— 他从未见过大父拿出过这件东西，甚至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的传家宝。大父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观音纹路，眼神里满是回忆：“你太爷爷说，这玉佩能辟邪，遇到危险时能保平安；要是实在走投无路，也能拿它换平安，救急保命。你带着它，就像我和你太爷爷都在你身边一样，能给你壮壮胆。”

说着，大父从怀里摸出一根红绳，红绳是用粗线编的，上面还系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结 —— 是阿娘去年过年时编的，原本挂在大父的木杖上。大父把玉佩系在红绳上，然后走到刘霖面前，小心翼翼地将红绳绕过他的脖子，系在他的脖子后面。

玉佩垂在刘霖的胸前，贴着他的粗布衣，温润的触感透过布料传过来，像是一股暖流，缓缓流进他的心里。大父的手指在红绳的结上捏了捏，确保系得结实，又轻轻拍了拍玉佩，像是在叮嘱它要好好保护刘霖。

“到了徭役工地，记住三句话。” 大父的眼神变得格外认真，他握着刘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第一，少说话，多做事。羯兵脾气暴，别跟他们顶嘴，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逞强；第二，遇到事情多忍耐，要是有人欺负你，能躲就躲，别跟人争高下，保命最重要；第三，要是实在撑不下去，就想想家里 —— 我和你阿娘还在等着你回来，等着你一起种地，一起收粮，咱们家还等着你来撑起来。”

刘霖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看着大父苍白的脸，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看着腰间那只观音玉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暖。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只能重重地点头：“大父，您放心，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一定会带着玉佩回来，照顾您和阿娘，撑起咱们的家。”

大父看着他，眼里满是欣慰，也满是不舍。他伸手摸了摸刘霖的头，又摸了摸玉佩，声音带着哽咽：“好，好…… 我们等着你。这玉佩你要好好收着，别弄丢了，也别轻易给别人看 —— 不是怕被人抢，是怕给你招来麻烦。羯族人贪财，要是看到你有这么好的玉佩，说不定会起坏心思。”

刘霖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玉佩，观音的轮廓在他的手里清晰可见。他知道，这枚玉佩不仅是刘家的传家宝，更是大父对他的期盼，是家人对他的牵挂，是他在乱世中生存的精神寄托。有了这枚玉佩，就像有家人在身边陪着他，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能咬牙坚持下去。

阿娘从灶间走出来，看到刘霖胸前的玉佩，眼里也泛起了泪光：“这玉佩终于传给阿霖了…… 你太爷爷要是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她说着，走到刘霖身边，帮他把玉佩往衣服里面塞了塞，“藏在衣服里，别露出来，小心被人看到。”

大父也没闲着，他就拄着木杖去了村里。他找了村里唯一从徭役工地回来的老郑头，老郑头当年因为腿被砸伤，才被羯兵扔回村里，一条腿已经废了。大父蹲在老郑头家门口，听他讲工地的规矩：“到了工地别逞强，羯兵让你干多少就干多少，别顶嘴；每天上工跟着老役夫走，他们知道哪里管得松，能偷偷歇会儿；要是生病了别硬扛，羯兵怕传染，说不定会把你扔在路边，你就能趁机跑回来……”

老郑头还把自己藏着的一小包草药递给大父：“这是止血的，要是被鞭子抽伤了，敷上能止疼。让你孙子带在身上，说不定能用上。”

大父千恩万谢地接过草药，回到家时把草药交给刘霖，把老郑头的话一字一句地教给他，还反复叮嘱：“记住了，保命最要紧，别管别人，自己先活着。”

刘霖把草药小心地收进行李，又把老郑头的话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他知道，这是家人能为他做的全部，剩下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走，能不能徭役活着回来，只有天意了。

大父又叮嘱了刘霖几句，比如在工地上要多注意身体，冷了要加衣服，饿了要尽量找东西吃，要是生病了别硬扛，要及时跟羯兵说 —— 哪怕被他们扔在路边，也比死在工地上强。刘霖都一一记在心里，每一句叮嘱，都像是一根线，把他和这个家紧紧地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