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乔泓果然又来了。
他说他下了值就匆匆赶来了,怕城门落锁来不及。
我一边陪他吃晚饭,一边故意说:“其实你可以不用来。”
乔泓忽然就急了。
他一把拉过了我的手,细细摩挲道:“说句该打的话,若是以前,我真的不想来。但是现在,我巴不得早一些来。”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这次一别,你变了!虽然面色憔悴,但却与我记忆中那个慧珠越来越像了。”
我的泪一下涌到了眼眶。
乔泓却笑道:“我是不是该打?明明你就是这样的慧珠啊!”
是啊,我明明就是这样的慧珠啊!
只是你原来面对的,不是我而已!
夜深了,乔泓放下书卷可怜兮兮地问我:“今晚……我可以留下吗?”
我慌忙摇头:“不……可以!”
“你还没原谅我?”
乔泓叹口气,转而又笑了:“好吧,确实是我咎由自取,那我再去老乡家借宿……”
说完,他起身欲走,我只好又叫住他。
“夜深了,不好总去打扰人家。你若不嫌弃,就在书房凑和一宿吧!”
“在书房?那可是求之不得呢!”
话音未落,乔泓已经抬腿直奔书房而去了。
我再一次在身后哑然失笑。
一旁的嘉月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这样的乔公子,真是又傻又可爱!”
次日清晨,听门房里值夜的人说,这一夜,书房里的灯彻夜未熄。
好个疯狂的书呆子!
我也真是刮目相看了。
第三天晚上,乔泓又来了。
但是不巧,我病倒了。
这几日确实焦虑过度,又连续失眠,不病倒才怪!
乔泓赶紧替我请了大夫,又亲手喂我喝药,然后在我的病床边连守了两日。
第三日,我好些了。
可他却熬成了熊猫眼,看得我忍俊不禁。
第四、第五日,乔泓去衙门处理事务,没来。
但乔家送来了另一个人。
这人一进屋就扑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放声痛哭。
我吓一跳,赶紧让她抬起脸一看,原来是朗月。
朗月与彩月原来都是我的贴身丫鬟。
我去辽阳时,为掩下人耳目,母亲安排我和恩珠身边的丫鬟掉了个包。
嘉月、希月跟我去辽阳。彩月、朗月去服侍恩珠。
希月体弱,病死在了辽阳。
嘉月一直兢兢业业地服侍我,胜似姐妹。
而彩月被拉去配人、生子。只有朗月勉强入了恩珠的眼,跟着嫁去了乔府。
没想到,今儿乔家却把她送来了。
“乔家为什么把你送到我这儿来?”我实在不解。
朗月抹了一把泪道:“二小姐……去齐府了。”
我心一凉,怪不得母亲让齐泓来了这边,原来已经没了退路。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来天了。”
“那为什么不带你去?”
“二小姐说我本就是小姐身边的人,小姐既回来了,她没道理霸着我不放,所以就把我留在了乔府。至于来小姐这边,是乔公子让我来的,说你身子不好,让我来服侍你……”
好,好,她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要不然,朗月跟她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安抚好朗月,又把嘉月叫过来。她俩都曾服侍过恩珠,所以一见面也有许多共同话题,很快就熟络了。
夜里,朗月非要跟我一齐睡,她悄悄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这秘密,简直震得我彻夜未眠。
第六日,乔泓又来了。
这一次,我亲自将他迎到屋里。
还亲手为他斟了一杯茶。
乔泓又惊又喜。
他想伸出双臂拥抱我,却又识趣地缩了回去。
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两本书,恭恭敬敬递到了我手里。
“希望你会喜欢。”
他说“不,我敢肯定,你会喜欢!”
天呢,我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因为这都是我原来的书啊!
我辛辛苦苦搜集来,又被她们卖掉的书。
没想到,居然有好几本落到了乔泓手里。
这一刻,我对乔泓的感激无以言表。
所以,当晚,当乔泓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留下来时,我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明确拒绝。
我让人多添了两支蜡烛,移到了我的脸前。
然后问他:“你仔细瞧瞧我,可是你认识的慧珠?”
乔泓很听话地认真打量我,点点头:“是啊!”
我不死心,又伸出手,露出那双明显比恩珠粗糙的手,问他:“这也是你认识的慧珠吗?”
乔泓伸手握住它,红了眼眶。
“你受苦了!”他说,“我该早些接你回来的。”
我一怔,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这一晚,乔泓真真正正宿在了我房里。
也是在这一晚,我知道了,朗月所言不假。
我是第一次。
乔泓同样是第一次。
没想到吧?谁能想到呢?
我以为齐佩已是个怪人,没想到乔泓比他更怪。
朗月说,乔泓与恩珠成婚一年,虽偶尔也宿在一起,但乔泓从未碰过恩珠。
为此,恩珠曾大发雷霆,把屋里的东西摔了个七七八八。
但乔泓一句话都不解释,只让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但始终不碰她一下。
为此,恩珠经常回娘家哭诉,母亲也一筹莫展。
就在恩珠与母亲商议与乔泓和离时,梁国公府突然平反回京。
而回京的第一天,恩珠便去见了齐佩。
是恩珠亲口和齐佩说的,她和我最好的辨认方式就是耳后的痣。
还有,她说并非是她不想去辽阳陪他,而是我与父母一向不睦,这是离开父母最好的机会。
还能博个好名声,顺便带走一大笔嫁妆。
她还说,为此我打了她一巴掌,逼她答应这件事。
所以齐佩才觉得我才是理应有愧的那个。
而恩珠,是被亏欠的那个!
“所以小姐,没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乔家才是你真正的归宿,乔公子也值得托付终身,这都是天意啊!”
朗月说:“你可必跟天意较劲呢!”
我是个凡人,自然不能跟天意较劲。
更何况,我和乔泓,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呢!
只是这口气,如何能咽下?
但朗月说得也对,惩罚别人就是惩罚自己,没必要太在意。
一个月后,我正式跟着乔泓回到了乔府。
当然,我并不是一无所有的回去。
而是带去了比恩珠出嫁时多一倍的嫁妆。
这并不是我要的,而是父母主动送来的。
我知道她们会送来,因为若不送来,我必不会去乔府。
而我拖得越久,她们越怕夜长梦多。
所以,银票、田契、房契,金银细软,一样不少地偷偷送来。
等到收得差不多了,我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
“把彩月和孩子们送来。”我说:“张顺不要!”
母亲一听急了:“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呢!你也不要把事做得太绝了!”
我冷笑:“若是你当初仁慈些,给她指个好人家,我断不会拆散人家。但是张顺,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母亲只好回去商议。
两天后,彩月果然带着两个孩子投奔而来。
我拉着她的手问:“你怪我拆了你的家吗?”
彩月哭着说:“我感谢小姐搭救还来不及,怎能怪小姐?”
说着话,撸起胳膊给我看。
“这些都是那王八蛋打的?”我看着她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疤痕,气得浑身颤抖。
彩月点点头,但很快又笑了。
“我解脱了不是吗?从今往后,我要尽心尽力服侍小姐一辈子!”
“再也不分开!”
回乔府了,一切比我想象的要好。
公婆和善,妯娌和睦。
她们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出破绽。
当然,后来的我,也已经让人看不出破绽了。
两个月后,我胸闷气短恶心呕吐。
大夫一把脉,说我这是喜脉!
这个消息连我都震惊得不敢相信。
因为早就在辽阳之时,大夫就诊出我患了体寒症,这辈子恐不能受孕了。
没想到,才和乔泓在一起仅仅三个月,就怀上了?
大夫又反复把了脉,沉吟道:“夫人身子确实亏损得厉害,但体寒症,倒是真没有!”
我和乔泓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信哪个。
但很快,这个疑虑就被喜悦冲淡了。
毕竟有了身孕,谁还在乎有没有体寒症呢?
九个月后,我顺利诞下了乔泓的长子。
当母亲和恩珠不得不来道喜时,她们两人的脸色尴尬至极。
但几杯水酒下肚后,她们又开始释放了本性。
母亲趁人不在偷问我:“你请了哪位神医调养的身子?”
我说,并没调养身子。
母亲不信,说恩珠到齐府也一年了,可肚子仍旧没动静。可我一来乔府就怀了,不是请了神医又是什么?
我冷笑,反问:“也许是上天怜悯我受苦多年,回报给我的恩赐呢?”
母亲的脸硬生生僵住。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之所以这般着急,是因为齐佩和恩珠虽表面恩爱,但内里已经开始有了裂隙,因为恩珠时常怀疑我与齐佩早就有夫妻之实,虽然齐佩一再赌咒发誓,但恩珠始终不信。加上恩珠动不动使性子,齐佩的耐心正在慢慢崩塌。听说齐母已经在暗中张罗给齐佩抬几房妾室了呢,母亲能不着急?
果然,人在做,天在看呢!
有些人,有些事,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