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上扬起一川晴 第17章 错位的离别

温晴晴抬眼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醉汉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伏特加的酸腐气混着大麻味扑面而来，酒渍在衬衫前襟晕开大片深色的痕迹。

“我在角落注意你好久了，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不如 ——”

“我朋友马上来。” 温晴晴攥紧包带，后背死死抵住沙发。

醉汉踉跄着逼近，腥热的呼吸喷在她耳际：

“别装了，哭丧着脸坐了半天。”

他的手突然搭上她肩膀，“跟我说说 ——”

“走开！”

温晴晴尖叫着挣扎，却发现醉酒后发软的四肢根本推不开对方。

恐惧如潮水般漫过头顶，周围卡座的人影都模糊成黑影，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她的求救声显得那么微弱。

“完了…… 要出事了！”

这个念头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盘旋，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只令人作呕的手。

“放开她！”

一声暴喝撕破喧闹的音乐，醉汉整个人被一股蛮力扯飞，重重摔在两米外的地上。

两小时前，陆扬收到 Lawrence 消息后，他几乎是撞开家门冲出来的，连外套都没顾得上扣。

这条街林立着十几家酒吧，他的心混沌又焦躁。

“晴晴，你到底在哪？”

他攥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每经过一家酒吧，都要猛地踩下刹车，冲进昏暗的室内搜寻。

酒精的气味、震耳欲聋的音乐、吸笑气癫狂的人群，都让他愈发心慌。

当第七家酒吧的保安拦住他时，他几乎是低吼着说：

“我找我女朋友！”

直到拐进街角深处，一扇拱形窗户突然映入眼帘。

昏黄的灯光下，那个蜷缩在绿丝绒沙发上的身影，即使隔着氤氲的水雾，也让他呼吸骤停。

“是晴晴！”

她面前的酒杯已空了几个，而一个醉汉正摇摇晃晃地逼近，肥厚的手掌眼看就要触到她的肩膀。

陆扬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推开车门，发了疯似的冲进酒吧。

“拿开你的脏手！”

陆扬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揪住醉汉的衣领，将人狠狠甩在地上。发疯似地朝对方脸上砸了几拳。

醉汉惊恐的咒骂声混着周围人的惊呼。

他死死盯着对方，眼里淬着血：“滚远点！”

直到醉汉连滚带爬地逃走，陆扬才如梦初醒般转身。

温晴晴脸色苍白地瘫在沙发上。

他关切地问道：“晴晴！没事吧？别怕。”

温晴晴抬起头，这才看清面前的是陆扬。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擦伤。

陆扬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刺痛，但比起刚刚差点失去她的恐惧，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在她对面坐下后，陆扬抓起桌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

“Lawrence 说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了？病了吗？”

他伸手拂上温晴晴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你怎么来了？” 温晴晴攥着空酒杯，含糊不清地问道。

“我找了你一晚上！”陆扬气鼓鼓地说道。

“这次你又打算一声不吭地消失吗？和五年前一样连个理由都没有？你真是一点都没变。”陆扬咬牙切齿地质问。

“我有急事。”

“什么事？急到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我发了8条消息，打了22通电话，你怎么都不回？”陆扬的语气夹杂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委屈。

“这里太吵了，我没听到。”

“为什么急着要走？差这一晚吗？”

“这里离大使馆近，明天办事方便。”温晴晴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突然离开，是不是因为...发现了...那件事情？”陆扬心虚又局促地问道。

她心头一震，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白。想到他和妍珠的关系，故作轻松道：

“我只是怕住在你那里，造成误会。”

“是我不好，我……” 陆扬的声音发颤，不知该怎么解释那条床单。

“别这么说，你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理解。”妍珠和陆扬般配的模样又清晰地浮现在温晴晴眼前。

“实在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陆扬轻声地为他梦中不该有的冒犯而道歉。

“不必和我道歉，我没有干涉你的权力，你有生活自由的意志。最近多有打扰，我还要抓紧回伦敦准备考试，这几天谢谢你的关照。”

“别一个人呆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好不好？”陆扬起身想带她走。

温晴晴沉默地看着陆扬，摇了摇头。

半晌，看她并不打算和自己走，陆扬便从钱包掏出八百欧。

“这些钱你拿着，明天去大使馆用得上。”

“不需要。” 温晴晴的手倔强地挡在半空。

“晴晴，你非要和我分得这么清？” 陆扬的声音带着怒意，又泄了气，“就当是我最后一点心意。”

纸币塞进她掌心时还带着温度。

“照顾好自己，有任何需要，给我打电话，随时。”

“再见。”温晴晴淡淡地告别。

陆扬踉踉跄跄走到酒吧门口时，把钱包里剩下的钱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几张纸币一共75欧，还有几个硬币呼啦啦掉在地上。

他把所有钱都塞给服务生当小费，悄悄指了指温晴晴的方向：

“照顾好角落那位女士，别再让人靠近她。我就在街对面那辆捷豹里，车牌1010，有事立刻来叫我。”

说罢推开门大步向外走去。

看着陆扬渐行渐远的背影，温晴晴的心疼得揪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涌上心头。

此刻陆扬的背影，与五年前那个在梧桐树下决然离去的少年背影，如出一辙。

那时，夏末的风带着丝丝凉意，陆扬跨上自行车，用力蹬着踏板，背影在斑驳的树影中逐渐消失。

如今，在这昏暗的酒吧，他的步伐不再轻快，带着几分沉重与疲惫，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落寞。

温晴晴盯着那个背影，像盯着一截褪色的旧胶片。岁月在里头漫漶成河，把他们的往昔冲得七零八落，连个清晰的影子都抓不住。

她知道，这一次，她真的彻底失去了靠近他的机会。

就像当年他转身走时，脚底下像没了根似的，再没回头。

眼泪珠子滚出来时，她没去擦，就由着它们在脸上爬。

当年那些烫人的情意，如同阳光下的积雪，早让日头晒化了，连点水痕都寻不见。

她这才惊觉，他的生活早换了天地。

新的朋友围在他身边，像一圈她挤不进去的光晕。

时间这东西，从不管人愿不愿意，只顾自己往前碾，碾得人连句囫囵话都追不上。

五年前分手的光景，此刻倒清楚起来。

那时她怕，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怯懦，面对生活的变故，选择了慌慌张张地逃开，连带着把他也推远了。

现在的陆扬，叫她觉得陌生。

记忆里的少年是骄傲的，桀骜不羁的。

可刚才他低声下气道歉的模样，跟刻在她心底的形象，竟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得叫人发慌。

如今才懂，这世上哪有人会在原地候着时光回头。

陆扬变了，他的感情当然也会变。

温晴晴攥着手里的欧元纸币，触感凉丝丝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钱收进钱包，像是把过去的念想叠了叠，仔细收进了某个角落。

她机械地划开手机屏幕，给陆扬转了一万五千块人民币，附上一句 “珍重，再见”。

四个字发出去时，心里头空了一块，却也透着点光亮。

或许遗憾本就是人生里的必修课。

少时的懦弱给她上了堂课，叫她明白往后的路得自己硬着头皮坚强勇敢地走。

爱情这回事，如今在她心里成了块褪色的补丁，虽留着印痕，却再暖不了身。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陆扬方才那些未读的消息，倒像在看一条新铺开的路 ——

前路纵使没有他，却有她自己要挣的前程。

伦敦的学业，还有那些没做完的职业梦想，正隔着光阴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