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小心翼翼画上最后一笔,松出一口气,之后就把书藏了起来。
不能叫人把这些东西看了去,灵云有些头疼,自己竟然和一个新生的书灵这样认真,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一想起那首刺痛人心的诗句,灵体又有转幽蓝的倾向。
好不容易压下去,想着又看一眼自己写的诗,灵云心情更是复杂。
可恶,这小书灵怎么写的这么好,他要嫉妒了!
冲动之下他竟然又写这玩意了,太丢脸了,不能让那两个姓宋的知道,绝不能!
不过呢,灵云又琢磨,小书灵平时那么大白话,诗倒是写的不错,有点意思,这注意力应当不会在自己身上,毕竟自己写诗干巴是公认的。
只是自己对书中人这样真情实感......
唉,还是藏好,要是被发现了,少不得要被取笑一番。
想起宋清麟这个风风火火的灵云专属医师,还有他那不省心的宋掌门宋梦雯,灵云感觉自己又要变得五彩斑斓了。
这里人人都道宋清麟是千娇万宠的掌门之子,可灵云知道,里面定有内情。
但灵云不管,他知道只要他问这两人必会回答,只是......
这似乎,是他不应该不知道的事?
想起那两人的态度,灵云一阵头疼。
话说回来,这俩的事他也是一点不想掺和,可奈何自己避无可避。
算了,虽是灵体,但灵云相信自己命长着呢,有些事慢慢地就知道了,只要活着,总能有机会的。
就算一直不知道,也没关系,难得糊涂,也没什么害处。
灵云很乐意这样做,毕竟,慧则必伤,红颜薄命。
这也是他要对那书灵说的,之一。
虫饮月露不甘春,
希愿修得长生君。
出落三季性命外,
再谈思辨将道寻。
敖天读完回复,一时无言,沉默片刻,干脆就地修炼起来。
可那大段的话语始终刻印在他脑海,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劝自己先苟活再谈求仙问道的事?
心烦意乱,敖天干脆起身,闭目沉心,感知搜寻。
几息之间就锁定了目标,敖天忽而睁眼。
被遮掩的茂密绿叶层叠,粗壮的巨木枝干在他脚下巍然不动,背后雷击剑被召出,随心所欲的散修一跃便登了上去,一瞬便不见了人影。
被踏过的粗壮枝丫晃动一下,沙沙声又停了一瞬,又嘈杂起来。
虫儿悄悄出声,风吹的林间簌簌,仅有温热的暖日安抚着躁动的绿色,但仍有叶片不得已离开枝干,挣扎在风里,最后只能落归泥土根须,寄希望于轮回。
凡界之木总是如此,再是良好的环境,优异的品种,总不能真的立于枝头而不落。
可天门宗山上的灵树却不这样,它们早已生了灵智,一叶一枝都是不能弃的重要部分,都充盈着关乎灵树本体的灵力。
也因此,天门宗山上的灵树甚少开花结果,只因开花与结果,都是损耗灵力的事。
它们本身便是更长寿的存在,又有了些浅薄的灵智,更是懂得收敛天性,以获长生。
不过虽然艰难,但某些时刻也可以勉强例外。
“求您了轻枝尊者,求您再给我一片叶吧!”一个身着深色炼丹服的弟子弯着腰将手伸上前长长作揖,是非常恳切的姿态,“我真的就只要一片了,哪种品质都好,只要能够一次炼制的灵树叶就行!”
他的炼丹服脏污,显然不是原本的颜色,而是一次又一次被废料浓烟熏出来的,层层叠叠。
再仔细看,似乎除了黑还有些其他令人莫名其妙的的颜色,略显破烂的缺口更加显出了他的狼狈。
有些可笑的可怜模样。
又是他啊,有些人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立刻明白了情况。
在这样尴尬的场景里,路过的其他弟子要么远远观望,要么远远绕开,周围连一丝风都没有,静得可怕。
那弟子低着头,啥也不敢看,只是低着头从怀里又捧出一个盒子,将其朝对面参天的巨木打开,大声请求,“这是我炼丹时无意中得到的珍品丹泥,虽说不足以与珍贵的灵树叶相比,但也是我的一份诚意,请您收下!”
静默中,仿佛听见一声叹息。
头顶传来簌簌的声音,炼丹服弟子大喜过望,赶紧伸手去迎接尊者的馈赠。
手上触到那轻飘飘的叶子时,一道沉稳的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齐思赶紧抬头,喜笑颜开地将那片充斥着尊者灵力的梧桐叶收进怀里,然后屁颠屁颠地开始将丹泥转化为营养的工作——施肥。
轻枝尊者无奈地抖了抖叶,但也对这个很有诚意的礼物非常满意,灵力轻轻,吹起些舒服的微风。
那弟子干活更卖力了。
风进不了藏书阁,藏书阁周围有防护结界,防火防风防雷电。
灵云照常在藏书阁二楼巡视检查,轻盈的灵体浮在空中,却听见一阵嘎嘣声。
不用转移视线他也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提醒,“清麟,藏书阁禁火。”
闻言,宋清麟双肘离开窗沿,不再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尽力克制地关上了木窗,但还是发出了一串哐哐声。
灵云没匀出视线给他,只道,“还没看习惯?”
宋清麟眉头紧蹙,虽然还是火气,但眼神没那么可怕了,“齐思那家伙,真是被五雷轰顶的好运。”
“......你这话说的,有损道心哈。”
“什么道心不道心的,我要修行又不是为了给自己憋屈。”宋清麟哼了一声,转开话题,“我要不也去找轻枝尊者要片灵树叶?你灵体的稳定也需要一些助力,在天门宗,轻枝尊者的梧桐叶最适合你。”
“拉倒吧,”灵云随手抽出一本藏书,快速翻阅,将上一个借阅者留在里面的灵力标记抹除,再度放回架上的正确位置,“轻枝尊者已经被你烦的够够的了,哪里敢给你放这个口子。”
说完这话,旁边久久没有动静,灵云余光看去,一旁幽幽传来了宋清麟怨念质疑的声音,“怎么,我还不配了?”
“嗯......”灵云停下手中的事,尝试措辞,“有些事,勉强不来。”
“什么勉强不勉强的,我明明只是想要给病患最好的保障啊!”宋清麟抱着手臂血气上涌,“怎么只有我这个医师操心?病患你也上点心啊,自己的身体!”
瞧着宋清麟那白净的小脸染上薄红,灵云心里直摇头,怎么一碰上轻枝尊者的事就这么别扭,平时虽然火气大,但也没这么多弯弯绕啊。
心里是这样想,嘴里也就这样说了,“清麟你一有机会就想爬轻枝尊者的枝干,扯它的树叶,很难不多想啊。”
宋清麟彻底红温了。
“我又不是......”宋清麟哽住,眼神飘忽,嗫嚅起来,语意含混,“只是因为......啊啊啊我又没办法、又不是我想!”
匆匆结束话题,匆匆扭头,只留下一个火红背影。
眼瞧着宋清麟离开,灵云也没有再低头整理书架,无奈地摇摇头,浮动着转身来到窗前。
刚刚宋清麟那下没能把窗户合拢,反而是弹开了些,灵云就这样透过缝隙看着外面。
那名叫齐思的丹修弟子还在吭哧吭哧地将带来的丹泥填抹在轻枝尊者根须附近,力求让这份诚意发挥最好效果。
灵云知道他,这小子也算是个名人。
“天才废物丹师”,是这么说的。
算是他好不容易听来的八卦里边相对有趣的一个。
藏书阁是静处,不允许八卦,可也是学处,可以向熟知藏书阁藏书与相关内容的灵云请教。
虽然灵云也是随机出现在藏书阁各处,并不经常现身,绝大多数弟子不知道他的身份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但毕竟还是露了脸,口口相传间,倒是有“藏书阁生了灵智,会给有缘人解答”的传言在弟子间流传,越传越邪乎,现在已经成了“藏书阁有祖师爷留下的机缘,能答一切疑惑”这样的事了。
藏书阁因此成了弟子们重要的修炼打卡地点,不断有弟子前来寻找机缘,灵云懒得应付,偷偷在暗地里调换藏书位置,给有眼缘的弟子提供发现最适合自己的功法心经的机会,也真让不少弟子开了窍。
藏书阁更是络绎不绝,灵云反倒是不好现身了。
宋梦雯宋掌门乐见其成,笑眯眯地来见过他几回,宋清麟就不行了,他是灵云的医师,灵云本身状况就出不了藏书阁,他只能在人少时来藏书阁给灵云日常检查,可总也很难找机会。
今天倒是因为门前这一出戏,藏书阁空了不少,因此宋清麟才会出现在这里,替他检查后嘎嘣嘎嘣地咬牙看外边。
一部分弟子是因为嫌动静大离开了,另一部分则是在偷偷看热闹。
被若有若无的视线围绕,齐思倒仍是一副兢兢业业的模样,完成了礼品赠送服务,深鞠一躬,捧着怀里的宝贝梧桐叶走了。
是个痴人,可惜天赋与努力搭不上,灵云收回视线,将窗门合上。
戏散了,过会藏书阁的人又会多了。
本来只是求一片随便品质的灵树叶,最后会得一片轻枝尊者自己亲赠的梧桐叶,估计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但灵云知道轻枝尊者的意思。
虽然轻枝尊者是有能力让其他灵树给那叫齐思的小子一片随便的灵树叶,但毕竟也不是它的贡献,不会好意思收下齐思贵重的礼物的。
贵重,没错。
齐思无意间做出的珍品丹泥,其实很贵重。
现在是距离太远,又被防护结界隔着感知不到,这小子之前来藏书阁找书,一身的奇怪污渍里,灵云分辨出了那个叫丹泥的神奇泥污。
——绝对的上品肥料。
灵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一个贴心送自制的上品肥料,一个只想着扯枝弄叶,轻枝尊者会把灵叶送谁不用想都能知道。
不过齐思这小子也是怪,明显不是炼丹的苗子,却始终坚持着修丹道,要是转道去做植修,这会都元婴大成了吧。
不仅是丹泥的问题,他给根须施肥的动作也十分老道,其他的不明白,看轻枝尊者如此满意也该知道了。
这样厉害的种植天赋,要是......
思绪正飘着,灵云愣住了。
要是什么?
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划过他的思绪,转而带来一阵微薄的光亮。
可现在的他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