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一眼身后,谢飞云快步跟上,压下嘴角的笑问他。
“你怎么又回来了?”
敖天还是黑着脸不回答,谢飞云也不恼,只是矜持地笑着,“啊、你方才......不会是认错路了吧?”
敖天停下脚步,回头睨他,就要抽剑。
谢飞云也不怵,提着嘴角拿起架势就要格挡。
这里是当鸣江,既是秋蝉宗和天门宗的分界,也是进入魔界主城的必经之路。
说来这两宗门虽是从门内长老弟子到辖区百姓都多有争锋,但其实确如先前所说,这都是正派仙门内部之争,真要遇上了事,还是会团结起来对抗作乱者。
例如,被他们团团围住的魔界。
在阳光关照不到的藏书阁的一角,灵云摩挲着书页,斜倚着身子,支起的手臂托着下巴,周身透着些微光芒,垂眸漫无目的地思索起来。
往年来,魔界虽然乱,但也就是乱它自己的,并不经常影响到被圈定的魔界之外。
最多就是逃出几个无伤大雅的魔族,在相邻的两个宗门辖区偷鸡摸狗,很快就会因为行踪暴露被辖区内的巡逻队上报,最终被派来的弟子接下任务顺手除去,成为弟子们修行路上的磨刀石。
比起这些不痛不痒的伤害,魔界接收修行出了岔子之后无可救药的魔修,不让他们以宗门名义为祸人间的这个功能反倒更为凸显。
虽然这些事除了少数几个宗门内想的深入的掌门长老,也没几个会以如此阴暗的角度思考这件事,但在某种经验总结和默许下,魔界还是持续存在着。
反正也翻不起大风浪,魔界的土地贫瘠,根本支撑不了他们形成统一合力,虽然魔界有魔主,但想来那经历了上次仙魔之战的残躯也没有什么统摄力,不足为惧。
窗外传来鸟雀鸣叫,灵云听了一耳朵,没放心神在那上面,只是继续想。
不过,魔界的魔主是血缘继任者,仙魔大战虽然伤了当时那任魔主的身体根本,却也难保他又有了子嗣,在其陨落之时继承其衣钵。
年轻的魔族总是有股劲,热血不依不饶地烧着,到时,又是一阵闹腾。
心里想的无奈,灵云心说也是怪这魔界的水土风气,一任任魔主总是活不长,更别说学会更多智慧,只是一时气性就要闹起来,殊不知只是加速了魔界败落的速度。
思索间,灵云伸手又翻一页,心思却不在上面。
如今书灵可能是有办法外出游历了,书写的那些故事也未必全是胡编乱造。
而里面所说的有缘人方可得闻的当鸣江钟声和什么仙魔之乱的预兆,倒是貌似有些可能。
只是自己一个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的残缺灵体,又如何能证实呢?
宋清麟倒是有时会带来些八卦消息,只是都不算些什么大事......
一道思绪突然撞上来,又悄然溜走,灵云眼前一花,又愣住了。
可是,怎么会有一种忘了什么的感觉?
哐当一声,灵云听见窗棂被拂开的声音。
藏书阁进不来风,而唯一如此不讲道理,喜欢从二楼窗户进出的,就只有......
“灵云,”熟悉的声音响起,被唤之人却心里只有好笑,却听他继续说,“几日不见,你怎的又胖了——”
“胖——”灵云一噎,抬眼瞪那开口便是毫不客气的来人。
“我一个只有灵体的家伙,体型还能有变化?”
“哎呀哎呀,随口招呼一下罢了,况且这些时日不见,你的灵体确实是充盈了不少嘛。”
宋清麟随地坐下,难得把灵云噎住,又瞧了他几眼,倒也没像先前一样气冲冲的责问他的身体状态了。
灵云的躯体确实凝实了些,看起来离恢复越来越近了,虽说不知道哪个因素起了作用......
宋清麟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回视过去。
半晌,灵云移开视线,在对方理直气壮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垂头去看自己手上那本书册。
“好啦好啦,”宋清麟见灵云认输,弯起眉眼,也没想着再打趣两下,就接着开口,“我这些日子下山可听闻了不少事情,难得藏书阁没人,可以给你讲讲。你不好奇?”
还是一副没闹过矛盾的样子,好似忘了上次的不欢而散,轻飘飘地翻页了。
宋清麟兴致勃勃,冲着灵云摩拳擦掌,就想把这些时日的事情倒豆子一样倒出来让他品品咸淡。
却见灵云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漫不关心地又翻了一页手上的书册。
可他分明没在看!
宋清麟有点火大,就要起身去闹他,灵云见状回神,赶忙支起身子合上书册,挪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宋清麟哼了一声,起身坐到灵云让出的位置上,凑过去就开始小声八卦起来。
“前些时日,不是被秋蝉宗找了理由开了对付魔界动乱的预案会嘛,”宋清麟朝他挤眉弄眼,半捂着嘴透了一条缝,满脸的神秘,“他们那天上掉下来的宗主和她那不知道哪收来的指定首徒,——就是以后要做下一任宗主的那个,平时明里暗里就爱给咱们掌门使绊子,这回终于砸了自己的脚丫子了!”
“哦?”灵云见宋清麟靠得近,伸手推了推他的脸,“太近了,远点。”
“嘁,嫌弃什么。”宋清麟有些无语,但还是分享八卦的兴致占了上峰,稍微后退了些,至少没再把脸贴在灵云脸上。
“秋蝉宗的宗主一脉,本来说是和其他的长老及其弟子互不干扰,可这次却闹出来了大新闻!之后啊,说不准他们秋蝉宗要闹腾起来,宗主一脉怕是要改姓,那可就实在是——唉!唉!”
大叹几声,却是十分欢喜的语气。
“至于是什么事嘛......”
灵云等宋清麟说了半天还没有到重点,这时却见他突然停住,侧过脸瞧着自己,眼睛瞪得圆圆的,提着的嘴角旁旋出梨涡,嘴唇压得紧实,微微翘起的唇肉挤出清晰的唇线,显得他此刻有几分狡黠的可爱。
见宋清麟明明憋的不行还要卖关子,不停忽闪着眼暗示什么,灵云有些无奈,只能在他灼灼的目光里接话。
“哦?是什么事呢。”
“嘻嘻。”小心思得逞,宋清麟满意了,身体向后仰了仰,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撑着双手。
“嗐,也不过就是......”
“是那信息有误,实则是他们那所谓的首徒放出的假风声,叫他师尊信了,来我们这撒撒野,好让自己能做些小动作。”
灵云漫不经心地开口,把宋清麟吓得手一松,差点倒下去。
“诶诶!”宋清麟吃惊不已,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侧过头来看灵云,却见他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你说的其实都差不多了,稍微推算一下就是不就不离十。”
灵云打开书页,遮住半张脸,眼睛带笑地瞧着宋清麟一副呆愣的样子。
“那你不能再等等我把话说完嘛!”反应过来,宋清麟一脸烦闷,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我还忍着铺垫了一会儿呢......”
“下次别说多的了,直接讲事情就行。”灵云见他这副低沉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
但还是假模假样地安慰一声,“到底是那人不对,之后遭了事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你也可以出一口恶气。”
“哼,就是!”宋清麟又打起精神来,咧开嘴角,“不过还有,有件事你肯定猜不到!”
小家伙又嘚瑟地竖起了羽毛,灵云见着了只是笑,宋清麟不服气,但顾及着不要重蹈覆辙,快速把事情倒了出来。
“其实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但那首徒回去后不知道从哪里,又给他找出个同伙来作伪证。”宋清麟抱起手臂,从鼻子里哼气,一脸不屑。
“找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散修,说他也能证明事出有因,自己说的不是假话哩!”说着,厌恶地皱起了眉。
“呵,一个散修!”
“哦!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竟然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就能召开大会。”
灵云不再抢话,只是顺着毛捋,等着宋清麟开口。
“具体倒是也不清楚,只听说是他感知到上次仙魔大战之后莲台寺的归一法师留下的东西预警了,又说后来冒出的那个散修也感知到了。”
宋清麟挠挠头,继续开口,“只是那玩意要有缘人才能收到预警的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算的这缘分,谁又知道他们这会说的真的假的?”
“所以啊,肯定又是他们胡咧咧呢!”
宋清麟一拍掌,下了定论。
灵云只听得好笑,心说这归一法师也忒不靠谱,无法公之于众的预警有什么好做下的,就算真有什么这也没人信啊。
只是......
灵云撑着头瞧着一脸“就是如此,他们完蛋了”的宋清麟,心里琢磨。
归一法师......会做这种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吗?
怎么,此刻的心里会如此不安呢?
灵云想着,悄悄抚上了心口。
那里没有一颗心,却是身为灵体的元神所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从哪来要做什么。
可那隐隐的暗色如跗骨之俎,悄然在那最核心的地方生出,似乎是有什么在提醒他。
不要大意。
可,这样一个无法被广泛认可的警示,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归一法师曾对我说过,我身上有些机缘,是先前在修真界卜术一绝的那位留下的。”
面前的吊眼青年失去了往日的嚣张,被请到这个会客厅时全身都写满了不自在。
只是提到那难以听闻的钟声,他还是咬死了自己没有撒谎,反而抛出了另一个众人所不知的内幕。
“说来也是,这世间除了那人哪还有谁能卜算这种大事,倒是嫌自己命太长。”
吴庆安伸出手指,在不知年岁的灵木制成的八仙桌上沿着纹路描画着,一只腿十分不规矩地踩在椅边上。
这副样子实在是有辱门楣,谢飞云看得直皱眉,但想到宗主一脉到底不能就这样被污蔑,自己还要为其开脱,只能是悄摸看了一旁的黑衣道友一眼,见他没有甩脸色,只是安静地品着茶水,才转过眼来继续问。
“你说的卜算一绝的,不会是那位吧?”
谢飞云神色冷凝。
“曾预言‘天道之子降世’,扰得三界不得安宁的那个——”
“灵云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