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青春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在人生前十八载，程涵从未到过北京，她对这座城市的印象来自于文人笔下，历史课本，以及新闻影像。

新闻中的它日新月异，蒸蒸日上，是一座充满活力和人气的现代化城市，特别是零八年，举国关注的奥运会将这座城市带到了世界眼前，那首传唱至街头巷尾的《北京欢迎你》，程涵至今朗朗上口。

课本中的它则更为厚重悠长，像一块神话中矗立天地的石碑，有人途经它，欣赏它，也有人企图侵略它，占有它，而它始终沉默温和地站立着，承受和包容着他们留下的所有印记。

文人笔下的它比起历史和新闻更多是情感，它包含着诸多愁绪，诸多想象，诸多浪漫，不乏也有生活的温柔闲趣，就像程涵读过的老舍笔下的它，那时它有另一个名字，北平。

他说中秋前后是北平最美丽的时候，在这个季节，这座城市，山是披上美丽的霞帔的，水果是充满香气的艺术品，花是样式之多之奇足以甲天下的，北平的秋是人间的天堂。

正好，程涵来得及赶上这个天堂。

中秋加十一国庆，八天的假期，她没有回家，前两天去之前就联系好的一家中学培训机构试课，回来之后第三天休息了一天，第四天陪室友韦然一起去做一个早餐奶的地推，地点在离她们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进进出出路过试喝的人不少，但订奶的人不多。

下午的时候突然下起暴雨，她们急急忙忙收摊把东西送回营业点，路上还摔坏了一箱奶，这一天折腾下来，她们淋成落汤鸡还扣掉了一箱奶的损失，几乎白忙活。

回到寝室，韦然气哭了，程涵陪她骂了几句后安慰她祸兮福所倚，说不定明天就转运了。

宣泄完眼泪，韦然情绪稳定下来。

两人洗了澡，雨势渐歇，另一位室友周盼从外面回来，三人去食堂吃了晚饭。

她们是六人寝，两个室友是北京本地的，放假都回家了，还有一个河北的也回去了，说是男朋友在河北，约好了国庆一起玩，韦然是天津的，周盼是安徽人，具体哪个市她没说过。

大学的关系不如高中朝夕相处那般亲密，大家平时各干各的，偶尔顺道才一起走。

吃晚饭时，周盼和她们话题寥寥，她是校学生会的，韦然问了几句她们学生会的事，她敷衍答了两句匆匆吃完先走。

“我不懂她在着急什么，而且每次问她学生会的事都吞吞吐吐，不就是一个小干事吗，搞得在国家保密处工作一样。”韦然戳着碗里的饭，不满道。

程涵：“可能我们不是学生会的，她觉得就算和我们聊我们也不懂。”

“无语，学生会也没那么高大上吧，我还觉得事多不乐意报名。对了，你昨天去试课怎么样了？”

“不知道，还没打电话给我。”程涵说。

“那家机构是不是挺远的？”

“嗯，在昌平，地铁不直达，要转公交。”

“那也太远了吧，”韦然想了想，“你要不重新找一家？”

“是有些远，但她们那边招长期的兼职，附近的几家我问过不接受兼职。”

韦然叹了口气：“家教呢？”

“家教，大概更不好找。”大城市补习的中小学生是不少，要么送补习机构，要么找家教，后者成本更高，所以家长首先会选信任的老师，就算找大学生，也优先找熟人朋友家的小孩。

“你要不找齐盈问问？”齐盈是两个本地室友中的一个。

“哎，算了，她知道后肯定又要高高在上一番。”韦然想想觉得不太靠谱，“要不找陈子轩吧，我感觉他人蛮好的，对班上女生都挺照顾，你加他好友没？”

“没有，”程涵不想随便麻烦别人，“不着急，先等结果吧，而且我也不是非要找这个兼职。”

“嗯，不过我觉得你肯定可以的，”韦然对她竖起两个大拇指，“你明天有空吗？我们出去玩吧，来北京这么长时间我们还没出去玩过。”

“去哪玩？这几天北京人很多吧。”

“肯定有人少的地方，等晚上回去我研究一下。”韦然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自己身上的架势。

程涵没再推拒，她也想趁闲时欣赏品味北京的秋，虽然最近大中午的烈日和夏天相差无几。

但韦然的“攻略”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首先一觉睡到了大中午，美其名曰“休息够了才有精力玩”，然后吃饭，化妆，搭配衣服，等两人出门已经是下午。

远的地方肯定去不了，两人一番商量之后决定去周边的公园。

骑单车十几分钟的路程，昨夜下过雨，洗刷了空气中的尘味，天空也比平时蓝，或许这就是祸兮福所倚？程涵渐渐窥见了一点属于北京秋天的美丽。

两人将车停在公园外的停车点。

公园今天比平时热闹一些，入口处有小商贩摆上了小摊，卖吃的玩的，还有各类“小文玩”，韦然小声和她说多半是假的，不要被骗。

程涵笑了笑说自己的身家不允许被骗。

说完，两人准备往公园里走，韦然脚步忽然停下，程涵顺着她的目光侧头看去，是两个站在文玩摊位前的男生，一个穿着墨绿拼接白边的T恤，另一个穿着粉色的无袖T，身形高挑修长，还有些熟悉。

程涵用手挡着头顶的光线，眼睛眯了眯，那个墨绿T恤的男生大概注意到她们的注视，转过身来。

程涵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她看到男生的目光应该缓滞了一下，然后有一抹弧度悄然又压抑地爬上眼尾。

“走走走。”韦然拉了一下她的手，尴尬地低下头催促。

程涵站在原地没动。

韦然不解，但抵不住看帅哥被抓包丢人，松手闪到一边：“别看了，我走了啊。”

没了韦雪影子的遮挡，阳光更肆无忌惮地洒向她，额头上滚落的汗提醒着她回神。

程涵用手背抹了抹，两人视线有一瞬间的相交，她提起停滞的脚，对方几步迈了过来。

“好巧。”

“好巧啊。”

两人异口同声，话音落下又立马安静下来。

上次见面已经是寒假，虽然时间上过去不算久，但在程涵记忆里还是有种阔别许久的感觉。而且她完全没想到两人会在这重逢。

在这么一个平静的午后，普通的公园，她随便走走，眼睛就毫无预兆地捕捉到了彼此。

有人入园经过他们，差点撞到她，李恩侧身挡了挡，将她往后拉了一把。

他松开手，两人退到旁边的树荫下。

温度似乎凉快下来，连带着她的脑子也恢复活络。

“你来北京玩吗？”程涵抬头问。

他没来得及回答，穿粉T的男生发现同伴消失，匆匆寻觅了过来：“李恩，你——”

男生目光停在她身上，瞳孔有一瞬间放大，回头狐疑地盯着他。

“我，高中同学。”

“巧了嘛，也是广州来的妹妹。”男生一口京味的普通话。

李恩：“不是，临安的。”

“杭州那个临安？原来是江南来的妹妹，怪不得美得好水灵儿。”

李恩伸手搭上他肩膀，暗暗用力。

“咳，没别的意思，我是李恩的室友，蒋烨。”他伸出手，“你在北京哪个学校？以后周末有空可以——”

“你也在北京上大学？”程涵震惊，没顾及那只手，她这话是问李恩的。

李恩点点头。

“妹妹，请在意一下我。”被忽视的蒋烨抗议。

程涵收回目光，抱歉地握了下他的手，两人各自报上家门，发现还是同一所大学。

蒋烨：“你哪个专业的啊？新生里还有我不知道的美女，不应该啊。”

“统计学。”

“看来还是我了解的不够到位，我们是法学的，人文学院，那边那个是你朋友？”

韦然大致听清了她们的交谈，顶着尴尬走过来：“我们也是室友，一二级统计学，韦然。”

蒋烨：“你们专业是不是男的多？”

“没有，我们班女生还稍微多一点。”

“是吗？我以为理学院女生很少。”

“物理学还有学信息和计算机的女生少点，我们专业不会。”韦然生硬地说，“本来我也想学计算机科学的，但我分数没够。”

“真厉害。”

“我......”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进公园，程涵和李恩对视了一眼默默跟上。

公园里多是带着孩子出来玩的家长，偶尔有几对情侣大概觉得太晒了脚步匆匆，程涵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有些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你，怎么会想到考来北京的？”酝酿了一会儿，她迎着热风，开口问。

“觉得北京好。”

“是挺好的，人多，”树影间的阳光泄下，她再次抹额头的汗，“不过你来这会不会觉得......”

身边的影子远了又近。

她一抬头，头顶撑开了一把阴凉的伞。

“你的伞？”

“刚刚买的。”

程涵回头，看了一眼斜后方的小摊，卖伞，卖扇子，刨冰，矿泉水......

夏日清凉解暑的东西一应俱全。

果然，勤劳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只不过人多的时候，这些卖价都不会便宜。

程涵：“多少钱？我给你——”

“我们学校还有你之前高中的同学吗？”他忽然问道。

程涵想了想：“王轩阳。”见他眼里流露出些许疑惑，程涵解释，“他高一的时候因为点事转出我们班了，所以你没见过，不过我和他也不熟，之前在食堂意外碰到才知道，他现在好像是学土木工程专业，还有我同桌也在北京。”

“王秋云？”

“嗯，她在北大，数学系，是不是很厉害？”

李恩弯了弯腰，垂眸看她，点点头。

“我们班高考考得挺好的，雷项明去了广州的大学，他和你说了吗？”

“说过，他说他女朋友在中山大学，所以他也报了广州的学校。”

叶昕怡答应给他名分了？

程涵一般不主动过问别人感情上的事，叶昕怡也不喜欢拿自己的感情当话题，和她们聊天大多是女孩之间的话题。

程涵：“他是不是还打算之后和你约饭？结果没想到你来北京了？”

“可能是，不过以后有机会，你室友有在北京的吗？”

“没有，郑莹和周露都在杭州，梁芮芝在宁波，徐乐薇跑得比较远，去了海南的一所大学，她说她现在已经快晒成非洲人了。”程涵想起徐乐薇军训期间打来的电话，没忍住笑出声。

“你朋友去了哪个城市？之前来我们学校找你的那个。”

李恩思索片刻：“他在上海，他说自己适合国际范的都市。”

程涵：“我有个朋友也在上海，以前高一的室友，她在上海中医药，她男朋友在同济学医，是个学霸，听说本来想考复旦的医学院，但高考没发挥好。”

“林敬驰，他考去哪了？”聊着聊着，他突然问道。

自从互相插刀大吵一架分手后，程涵没有再听到过这个名字，或许是潜意识里排斥，又或许是心里还残存着愤怒，再次听到，她除了愕然，还有那么一丝的咬牙切齿。

“抱歉，我——”注意到女孩拧紧的眉心，李恩后知后觉自己话说急了，想找补，发现自己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

“程涵——”

“没事，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高考之后分手了，所以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个大学。”

头顶的伞有一瞬的歪斜，程涵停下脚步，伞没有脱手砸下，只是往她头顶偏了偏，将她全部笼罩在阴底，而他被晒得脖子通红，耳朵也是，有一颗汗珠顺着下巴着急滚下，将锁骨也浸红了。

“你，怎么了？”程涵有些担心，“你不会是中暑了吧？”

“没——”后面的声音吞咽在女孩踮起脚伸手轻轻探向他额头的举动里。

“好烫。”她抽回手，目光变得严肃。

是好烫，她离他这么近，他的心脏听得到她的呼吸，他的血液闻得到她的味道，已经在血管里不安分地沸腾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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