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掠吟微微惊讶,关切道:“他……他好么?”
楚楼风道:“也好,也不好。”见他不解,方解释道:“好的是,他仍是楚铮的副将,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好的是,楚铮不知怎么得罪了他老子,这些年很少出征,不是看守城门就是护送使臣,净干些没正经的勾当。沈祁跟着他自然也清闲得很。”
风掠吟点点头,当年之事未连累他的家人,他已是感恩上苍了。听他提到楚铮,方想起要告诉他的事,忙道:“公子,你可还记得你喝醉后要杀少帅……呃不,杀楚铮。”
楚楼风闻言瞬间一愣,出手如风,一把抓住掠吟的手臂问道:“我杀了他?”他声音又低又沉,似在紧张,又似期待,更好像愤怒中压抑着内心的悲伤,说到“他”字时已显得十分沙哑。
风掠吟却给他抓的当即喊痛,叫道:“公子,我,我,我还有伤。”
楚楼风却似没有听到,按着他大声问道:“我问你我是不是杀了他?是不是?是不是?”
见他如此紧张,掠吟忙不迭道:“没没没……没有!公子,你,你先放手。”
楚楼风听到楚铮未死,先是一呆,方意识到自己失态,缓缓松开了他手臂,问道:“难道方才是我跟他交得手?是他给我下毒?”说着仿佛不可置信地失笑道:“他也会下毒?”转而忽然想到一事,连忙又紧张问道:“难道他发现我了?”蓦然抬手摸到仍戴在头上的斗笠,微微放了些心,楚铮应还没认出他。
掠吟见状叹了口气,知道他定是将喝醉后发生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得把经过又重复了一遍,只略去了他与裴台月动手之事。看他听得沉默,掠吟半晌方道:“公子,虽然你同小月说好要等谷主解开帝台之谜才会动手,但你也知她从来也不守什么约定,更何况是跟你的约定,万一……万一她真的杀了少……杀了楚铮怎办?”
他这边说得一脸忧虑沉痛,抬头望着楚楼风,却见他闷了半晌,忽然托腮烦恼道:“我上哪儿给她弄百多斤竹笋去?”
掠吟一呆,暗道你刚想到啊,那还答应地那么痛快?念此忽然抬头,不对啊,重点分明不是这个。
刚想提醒他,却听他咬着唇冷声道:“真是好样的,敢跟我下毒。”说着看向熟睡的相思问道:“这女子是怎么回事?”
掠吟道:“小月要利用此女的身份混入燕宫,尚不知目的,让我先将她带进谷中安顿。”
楚楼风闻言不解道:“她手下人手不足?望乡居那么多资质上乘的孩子,她还用在外面招揽?”。
掠吟道:“这女娃没有丝毫武功底子,哪里能做得招魂使?只能留在谷中打打杂罢了。小月可能怕有人调查她的身份,先将她藏起来以防万一罢。”
楚楼风转着箫略一思忖,嘴角浮笑道:“我却看她天资甚高,分明是个可造之材。”
掠吟一条眉毛挑了挑,知道他这样讲定是心中有了计较,谨慎问道:“你,你想怎样?”
楚楼风握着箫道:“我这好师妹这么些年来独来独往,日常起居都没个人照料,瞧着还真是可怜,唉。”他说着重重叹了一声,仿佛感同身受。
掠吟干笑着看了相思一眼,明白他言下之意,说道:“她……作小月的琴奴,会被小月手下的招魂使们活撕了罢?”
“欸”,楚楼风假意皱皱眉头道:“神月使向来御下有方,怎会发生这种事?不过,若真是发生什么事……”他说着捏了捏杯子笑道:“那也不干咱们的事。”
“阴险。”若琴湖小筑内斗,定是裴台月管束不严之罪,谷主虽素对他二人有所偏爱,但若他二人有所差错,所责亦更严厉。
“你说什么?”
掠吟听他话语中含着冷意,忙绷着脸道:“没,没什么。”
楚楼风轻哼一声,提枪站起身来,作势就要走。
“公子,你也不回去?”掠吟见状心中愕然,说好的闭关呢?
楚楼风“嗖”一声以枪尖指着他道:“我是怎么教你的,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主子我都给人下毒了,不好好回报一下,她下次就敢一把火把箫林馆给烧了你信不信?”说着用枪敲了敲船,对掠吟道:“是了,你走时把这些死鱼也带回去。”
“带回去作甚?”掠吟暗道公子虽然你羡慕人家琴湖小筑有鱼吃也非是一日两日了,可这些鱼都是中毒而死的呀,只得上前提醒道:“公子,这不能吃。”
“谁让你吃了?”,楚楼风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一本正经提醒他的掠吟:“都给我扔到琴湖里去。”
“……”,风掠吟愣了半晌,方语重心长地劝道:“公子,小月还没有傻到要煮死鱼来吃,所以你这个下毒的手段是不是太……”
“谁说她会吃了?”楚楼风嘟囔道:“有了这些死鱼,再也不用闻到那难闻的鱼腥味儿了。”
风掠吟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家公子提枪飞掠,踏水波而去的背影,就为了裴台月不许箫林馆中人捕琴湖的鱼,竟能记恨到现在?他现在心中委实有些担心,还不知这两人碰上又要打出什么样子,正犹豫着是否要跟上去,却想到裴台月让他代为回谷复命,猛然叫道:“公子,枪!”
他此时方明白楚楼风为何说是要去报仇,这下无功不返,裴台月的罪过可不轻,可再要去追,又到哪里去寻这两个行踪莫测的人?
楚铮只觉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的自己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却四肢无力,越沉越深,却最终掉入一个无比柔软温暖的怀抱,那怀抱中弥漫着少女的馨香,分外使人迷醉。楚铮登时警惕大生,他自少受教,不敢耽于声色犬马,正垂死挣扎间,嘴却突然被两片温软的唇瓣堵住了,只觉一条灵活的舌头强势顶开齿关,紧接着一股醇厚的气息从中缓缓渡了过来。
楚铮朦胧中醒来,只见一张白皙清秀的面庞,一双虽不甚美双眸正柔情满溢地望着自己,见自己醒来,那原本紧绷着的小脸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一时看得呆了,不是为那暖意,只因那对眸子突然让他有些熟悉,不知怎么令他想到那双清冷月光下淡若琉璃的水眸。他一时激动,不知是该先警惕防备还是先下手为强,神思正犹豫间,手却先于头脑行动,待他回过神来,那醉人的香气已盈满胸怀。
楚铮低下头望着给惊吓地不轻的怀中娇娆,一时怔住了,面前那略显清秀的脸,与记忆里那清艳绝俗的容颜实在相距甚远,后者正如那苍峰雪原,江山锦绣,让他不由得升腾出纵马驰骋,挥师征伐的雄心壮志,而前者却仿若江南水乡里一株含苞待放的娇弱白莲,他甚至不忍心伸手去碰触。
楚铮愣了愣神,连忙松开了她,道了声抱歉。看着她娇嫩的脸上浮起两片红润,含羞带怯地垂下了头。那如蝶翅般微微扑朔的眼睫,脆弱地如同梅心浅雪般颤抖的娇羞,即便这久战沙场的铁血硬汉,也不由得看得心头一颤。
殊不知面具下的裴台月已是给吓得一头冷汗,她见楚铮醒来,当即报之微微一笑。莫要小看这区区一个笑容,实在拼尽她平生所学,既要饱含劫后余生的欣喜快慰,又要流露出自己担心地揪心断肠,即使不能感人肺腑,也十足的情真意切。然而楚铮的反应却十分的叫人失望,看着自己全然像对着生平大敌,一脸的警惕,手还朝身后虚摸了一把,似乎想摸他的银枪。
裴台月顿时对下令掠吟将枪带走的决定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英明果决,然而这欣慰还来得及持续片刻时分,便给楚铮那擒鹰伏虎的出手给吓得一慌,心中实在不知自己是何处露出了破绽。
她不由自我省思:自己精研多年的易容术,真的已经不忍卒看到这步田地?楚铮的行为表情,分明是在告诉她:对他笑得绝不是个人见人疼的娇俏佳人,而是个九幽罗刹,狱府夜叉。
她深恐是自己的笑容不够讨好,刚想伸手扶一扶脸颊,看看是否能现捏个酒窝出来,人却已给这蛮子二话不说就抓到怀里。她的心登时就凉了,看来她的易容术真的差的要命,已沦落到只一眼就给这燕北蛮子瞧了个穿心透肺。
她背着手,相思弦从手腕轻轻发出。
楚铮却突然在这当儿放开了她,还道了声不是。她晃了晃神,蓦然感受到与这燕北少帅交手的头疼,这人的想法根本不能以常理忖度。她垂下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自身即将迸发而出的杀意强行收回体内,憋得她双颊通红,隔着面具仍透出几许红润,双眸颤抖着缓缓收回手中随时激发的琴弦,给他抱得略微僵硬的后背方软了下来,抬眸柔声道:“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