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七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成都城外的桃花已经灼灼盛开,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在护城河上,漾开圈圈涟漪。
禁军大校场上,二十岁的赵统一身银甲白袍,正在督导禁军操练。
他手中的银枪划破空气,发出龙吟般的清响,引得新兵们阵阵喝彩。
"统儿这招'银龙探海',已得子龙九分真传。"诸葛亮与刁蝉衣并肩立在城头,羽扇轻摇,眼中满是欣慰。
刁蝉衣含笑望着长子矫健的身影,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校场另一侧。
在那里,次子赵广正在练习箭术。只见他张弓搭箭,三支羽箭连珠射出,精准地命中五十步外的靶心。
"好!"兵士们齐声喝彩,"少公子神射!"
那年天劫之后,赵广体魄日健,骨骼清奇;弓马之术,亦渐精进。
看着次子渐渐成长,刁蝉衣轻抚腰间的断箭,眼角细纹里藏着岁月静好。
"广儿的箭术,倒是像我年少时。"她轻声对诸葛亮说。
是夜,赵府张灯结彩,一场温馨的家宴正在进行。
赵云端坐主位,虽年事已高,白发如雪,却依旧脊背挺直。
一身素白常服,衬得他宛如雪中青松,自有凛然正气。
"爹爹今日可要演示枪法?"赵统笑着为父亲斟酒,"前日我在军中与同僚说起爹爹的'七探蛇盘枪',他们都想一睹风采呢。"
赵云拈须微笑,目光掠过堂前悬挂的银枪。
枪身被擦拭得锃亮如新,只是枪缨已泛旧色,见证着无数征尘与岁月。
庭院中月光如水,赵云起身执枪。
白发白袍的身影在月下起武,起初招式舒缓,如溪流潺潺;渐渐枪势转急,似暴雨倾盆;最终化作点点寒光,宛若星河倾泻。
这一招一式间,有长坂坡单骑救主的豪勇,有赤壁之战火攻破敌的智谋,有汉中守卫战的坚韧不屈,更有与爱妻携手半生的情深义重。
刁蝉衣在廊下抚琴相和,琴声悠悠,时而激昂如战鼓,时而婉转似流水。
她望着月下那个洁白如雪的身影,想起当年冀州雪夜的初遇。
那时的银枪少年,如今虽鬓染霜雪,眼中的赤诚却从未改变。
最后一式收势,赵云执枪而立,面不红气不喘,朗声吟道:"银枪白马度春秋,不负江山不负卿。"
满院寂静,唯闻夜风拂过桃枝的沙沙声,以及不知是谁的低低啜泣。
这年初夏,赵云与刁蝉衣最后一次并骑出城。
两匹白马,两道白袍,在夕阳下并辔而行,拉出长长的影子。
"还记得那年在夏口,你说待天下太平,便归隐常山。"刁蝉衣轻声道,目光掠过道旁金黄的稻田。
赵云执起她的手,指间的银铃发出清脆声响:"如今四海渐安,但我们还有未尽的职责。"
他望向远方操练的新军,目光深邃:"总要为这太平盛世,多培养几个守护之人。"
暮色渐深,二人信马由缰。
道旁农家升起袅袅炊烟,孩童的嬉笑声随风传来,远处还有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竹笛。
"这人间烟火,值得半生戎马。"赵云轻抚银枪,枪穗上的银铃叮咚作响,仿佛在应和这句话。
刁蝉衣倚在他肩头,看着天边新月如钩。
她知道,身边的白发将军还会继续守护这片土地,一如他对自己执着的挚爱。
而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地老天荒。
...
后来,赵统官拜虎贲中郎,他在整编禁军时,特意从中挑选精锐,组建了一支白衣骑兵。
每当这支骑兵驰过成都街头,百姓都会驻足赞叹:"真常山赵子龙遗风!"
...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景耀六年。
已经四十岁的赵广站在沓中的山岗上,望着远处魏军营寨的点点火光。
身为牙门将,他奉命协助大将军姜维在此抵御邓艾的进攻。
"赵将军,魏军又开始调动了。"副将匆匆来报。
赵广眯起眼睛,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面容染上风霜,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依稀可见少年时的神采。
"传令下去,按原计划布防。"
战鼓擂响,两军在山谷间展开激战。
赵广张弓搭箭,一连射倒七名魏军将领,箭无虚发。
然而魏军如潮水般涌来,季汉军队渐渐不支。
"将军,快撤!"亲兵拉着他的战马,"我军已经败了!"
赵广望着溃散的士兵,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为将者,当以士卒性命为重。"
他调转马头,率领亲兵断后。
银枪在手,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看父亲练枪的夜晚。枪法如龙,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即将突围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他的胸口。
赵广闷哼一声,强忍剧痛,继续挥枪杀敌。
又一箭射来,接着是第三箭...
当他终于支撑不住坠马时,目光依然望着成都的方向。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三岁那年的雷雨夜——父亲的白发在电光中飞舞,母亲染血的掌心是那般温暖。
他嘴角泛起释然的微笑,用尽最后力气轻声道:"这一世...原是爹娘向天借来的...如今...孩儿把命还予苍生...不负...不负赵家忠烈魂..."
(全书终)